嗯,他能看出來,沒必要強調。
比起被教訓的他,她才更像是笨笨的小孩子吧。
“這些話可能沒有人告訴過你,但是——”
江月年深吸一口氣,緊緊看著鮫人幽深的瞳孔。與他陰戾的眼神相比,她簡單純粹得一眼就能望到盡頭,可眼底的決意又叫人挪不開視線:“咬人是不好的行為,用尾巴蹭別人也是,拿小刀傷害自己更是。就算鮫人的傷口能複原,但受傷的時候也會很疼啊,為什麼不能好好愛惜自己一些呢?”
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父親、來這裏的客人們、還有他自己,沒有人喜歡這具身體。
即使肆意破壞,也不會有人心疼。
或是說,他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唯一意義,就是讓那些人發泄積攢已久的怒氣。
江月年不想對他說大道理,她不會講,薑池也不會願意聽。
更何況他生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如果不切實際地說起所謂“溫柔”、“寬恕”與“友善”,對他完全不會起到任何幫助,完全是對牛彈琴。
如果是她生活在這麼多的惡意裏,一定也沒辦法做到心懷善良。
用衛生紙止了血,江月年沉默半晌,忽然直白地問他:“你是不是討厭我?”
薑池倚在浴缸邊緣,眼神滿帶了來自深海的冷意。他答得開門見山,滿含戲謔:“是,非常討厭,討厭到不想再看到。”
“今天你咬了我,我也對你很生氣。”
她的邏輯奇奇怪怪,說著居然有幾分得意:“既然你這麼討厭我,那我就偏要常來這裏,看你明明很討厭卻又幹不掉我的樣子,好好報今天的仇。”
果然是這樣。
之所以咬她,就是因為看不慣那副虛情假意的模樣。如今她終於也要摘下偽善的麵具,像其他所有人那樣欺辱他——接下來,應該就是一頓報複性的虐打。
眼看江月年上前一步靠近他,俯身伸出右手,薑池習以為常地閉上眼睛,等待即將降臨的報複。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出現,那女孩像風一樣倏地靠近,然後輕輕握住他手腕,往手心裏塞了不知什麼東西。
握在手腕上的指節溫溫熱熱,軟得像一團棉花,或許是擔心碰到他的傷口,格外小心翼翼。
“這是來之前給你準備的禮物。”
她說:“半個小時快到了,我得走啦。不過提前聲明,我現在還是特別生氣,所以絕對會經常出現在你麵前跟你講話,讓你不得不整天對著我這張討厭的臉,聽我討厭的聲音。”
他沉默著沒有回應,猜測著手裏的東西是蟲子還是充滿惡意的詛咒信,等垂眸看去,不由得微微愣住。
那是一顆顆圓潤的球形小東西,月光從窗戶外湧進來,照亮雪白色的包裝紙,還有紙上畫著的胖乎乎大白兔。
是他已經很久沒見過的,糖果。
他無理取鬧地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甚至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女孩卻塞給他一把甜得發膩的奶糖。
鮫人少年看著手心,久違地露出了略顯困惑的神色。幽藍眼眸被月光照亮,堅冰無聲無息地破開一道裂口,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還口口聲聲說什麼要報複他,結果隻是“讓他不得不每天看見她那張討厭的臉”。
……哪有這麼報複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