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繼明和他的朋友所住的地方距離姐弟倆棲身的山洞並不遠,也就兩三百米路。這也是為什麼,梁繼明能夠在住處聞見肉湯的味兒,然後循著香味一路爬了過來。
他們的住所也是一個山洞,雖比盛思源他們那個得多,也沒有洞中洞,但那山洞足夠深,保暖條件倒還不錯。
在山洞的最裏麵,一堆枯枝爛葉上躺著一個男人,和梁繼明一樣,他的臉也腫了起來,以至於無法判斷出他的真實年齡,可是很奇異的,這個人給盛思源第一印象竟是幹淨純粹。
很難想像吧,一個在逃的勞教犯居然會讓人覺得幹淨。事實也是,他的頭臉手腳、衣著打扮雖比梁繼明要好些,可還是有些髒兮兮的,離真正意義上的幹淨還有些遠。
可奇就奇在,他哪怕不言不動,還是給人一種高貴文雅的感覺。
見那人身上穿著的是灰色毛呢大衣,腳上套著一雙五成新的皮鞋,盛思源有些詫異了:“梁伯伯,他的條件看起來比起強多了,他的年紀似乎也比你輕,怎麼他反而先倒下了?”
“他呀,和我這老大粗不同,是個講究人。”梁繼明歎息一聲,“在農場的時候,他就表現得與眾不同,哪怕成了階下囚,也秉住了做饒底線,不偷不搶也不找關係。也虧得他家裏經常給他郵東西過來,不然他早餓死了。
“直到幾個月前,他家忽然不給他郵東西了,去信也不回,他擔心家裏人出了什麼事兒,這才答應和我們幾個一起逃了出來。我們出來的時候一共是五個人,到江陵的時候就剩下我和他了。
“當時江陵管得鬆,我和他,尤其是我,雖是一副皮包骨頭的要飯樣,還是很容易就混進了城。雖他沒能找到家裏人,可他身上有錢,又是本地人熟悉環境,咱倆勉強還是能混上口飯的。
“可後來就不行了,江陵越來越嚴,不但城門口有人盤查,就連城裏也時不時會搞抽查。我和他都沒有證件,擔心會被抓住,就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到黑市裏換糧食,然後躲到了這座山裏。黑市裏的糧價死貴死貴的,統共沒能換回來幾斤糧食,哪怕咱倆省了又省,還是不到一個月就吃光了。”
“沒糧食了,我就挖草根、扒樹皮、掏鼠洞,逮著什麼吃什麼。可他講究,不肯吃這些個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一直餓著餓著,這不就倒下了嗎?”
盛思源瞄了一眼沒有人樣的梁繼明,又瞄了一眼被稱為“講究人”的那人,心想:是像梁繼明那樣舔食著地上的食物殘渣,毫無尊嚴地活著,還是像那人一樣講究,然後一步一步邁向死亡?
活著還是死去,這是一個問題。
想到死去,盛思源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再側耳細聽,竟察覺不到那饒呼吸聲,忍不住問道:“梁伯伯,咱都在這兒了好一會兒話了,他怎麼還沒醒?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