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一獻一看到席來州,用下巴指指方向,悶頭走了起來。
席來州緩步跟上,兩個人並行,專門走漆黑無人的小路。
席來州今晚的外套是中長款的軍綠色寬鬆羽絨服,看到蕭一獻就穿一件淺咖色無領雙麵絨大衣就出來,抿嘴問:“不冷嗎?”
“不冷。”蕭一獻偏頭看他,銀灰色頭發有點亂,說話帶出一團霧,“你看不出來吧,我穿了五件衣服。”
這真不是為了保暖,是他現在太瘦了,寬鬆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蕩蕩得像個病人。他不想給人這樣的感覺,希望自己是強壯的。
“你這個樣子哪裏像穿了五件衣服?”席來州不信。
彎曲的回廊,攀滿枯了的爬藤,冷意從四麵八方鑽進來,除了遠處昏沉的路燈會偶爾光照這兒,也隻有蕭一獻和席來州兩個人會在冬天走這一段路了。
蕭一獻彎下削瘦的脖頸,朝席來州說:“不信你摸摸,絕對比你還暖。”
席來州手揣兜,往前走,冷哼:“說要送我袖扣,到現在我連影子都沒看到。”
蕭一獻跟上,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
其實蕭一獻買了,是一對暗色調的格紋袖扣,但他遲遲拿不出來。
“過幾天就送你,你著什麼急?”蕭一獻笑問。
席來州忽然探手伸向蕭一獻的後脖頸,蕭一獻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笑罵:“幾歲了還玩偷襲這一——”
落在皮膚上的觸感,是預料之外的暖。
蕭一獻愣了愣。
席來州的手,很快從探溫度變味為曖昧的摩挲,他板著蕭一獻的脖子朝自己挨過來,偷啄一口,不要臉地說:“這才是偷襲懂嗎?”
蕭一獻反應有點大,突然格開席來州的手,偏著頭。
“生氣了?”席來州知道蕭一獻一向很討厭在公眾場合親熱。
“沒有。”蕭一獻語氣懨懨。
真沒有生氣,就是難受。
“這裏沒有人。”席來州強調。
蕭一獻心不在焉地點頭:“我知道。”
席來州去拖蕭一獻的手,蕭一獻觸及那溫暖,便縮了回來。
“我的手太冷了。”
席來州給予的是無與倫比的溫暖,而他給予的好像從來都是刺骨的寒冷。
“切。”席來州強製地拉過蕭一獻的手,揣在自己羽絨口袋裏,很無所謂地說,“待會就暖了。”
席來州以為蕭一獻別扭的是“公眾場合”,就說:“這裏沒人,我們像對正常戀人一樣走不行嗎?”
席來州在兜裏不斷地撫著蕭一獻的手,果如他所說的,蕭一獻的手也暖起來。
但殊不知他給予的越多,蕭一獻就越難受。
他在席來州和蕭母麵前裝若無其事,但其實他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一直以來,席來州認為他在顧忌親情,但其實不是的。
那種感覺,就像他接受自己得了“艾滋”,但絕不願意家人因此而被人恥笑。所以家人因自己而感到恥辱、甚至憤怒自己是個“艾滋”時,他根本無力反抗。
因為他也有被羞辱感。
因為他也感到憤怒。
因為他都不認同他自己。
所以蕭母所說的,關於為席來州好的話,才會像緊箍咒一樣,時時刻刻繞在他心頭。
誰願意自己的愛人也得“艾滋”呢?
誰願意害自己的愛人得“艾滋”呢?
對於蕭一獻糾結難受的這些想法,席來州一概不知。
逼近年底,席來州工作特別忙碌,出過一趟差。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出差悉尼,到了父母身邊,席來州很多想法都有了微妙的改變。
他曾和蕭一獻談論過自己的父母,那時的他覺得父母過於膩歪,個人空間不多,可惜。
但現在他卻異常羨慕自己的父母,那種粘稠的關係,是他渴望的。
席來州告訴家人,自己想結婚。席母很高興,席父瞥他一眼:“結婚?你知道婚姻是什麼?”
婚姻是什麼?合法牢籠啊!
席大等同在悉尼的兄弟則直言不諱地說席來州一頭熱:“人都帶不回來,還想結婚!”
席來州在兄弟麵前表現得信心滿滿,但單獨打電話給蕭一獻時,卻花了很多心思,哄得對方給自己表白,他才滿意地掛電話。
回國當天,到機場是晚上十一點。
牛助理和小蜜蜂都有家人去接機,從來沒希望過誰來給自己接機的席來州沒由來地煩躁,隱隱有些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