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豐茶館是定京城內最大的茶館,每日客人絡繹不絕,是聽消息的最好去處。來這裏的不僅有普通下層百姓,一些鍾鼎富貴之家的紈絝子弟們也常常來此花天酒地。
——花天酒地,因為沛豐茶館旁邊正是兩個月前還大肆開張的浣芳樓,那些個膏粱少爺們出手闊綽,常常一擲千金,包下樓裏的一個姑娘,又嫌棄青樓楚館烏煙瘴氣,是汙穢之地,便會帶了美人來茶樓的包廂裏一度春宵。
暴雨初歇,一副表麵上雨過初霽,欣欣向榮的模樣。茶樓裏也漸漸恢複了生意,吵鬧起來,和往日裏無二,人聲鼎沸,不少人來這談天說地。
城內是這般,城郊又是另一番光景。
大雨中受災的百姓聚在一起,自發搭了棚子,衙門每日派粥過來,維持這些下等螻蟻最基本的生計。城內有些鍾鼎之家也送了衣服被衾過來。
難民營裏大都是原先城郊的農民,住的房子多是自建的土屋,本就不牢固,河流漲水決堤,衝毀田地,不少人就在大雨裏失了性命。
原本,皇城腳下的生活不算太糟,可這個年頭也畢竟不是什麼榮光盛世,明眼的人都能窺出些王朝遲暮的征兆。如今賴以生存的活計被毀,有的更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此時難免怨聲載道。有的罵老天不公道,罵皇帝昏庸無能,有的罵隋珠公主作惡多端,當千刀萬剮。
他們怒極哀極痛極悲極,自怨自艾自悲自憤,隻是又有誰人聽。
妙玄道人便是這個時候來了京城。
薑頑坐在茶樓裏聚精會神地聽著,她此時變做了一個男人模樣,紮著頭巾,相貌普通,好像就是隔壁酒樓的某個夥計,忙裏偷閑來吃杯茶聽聽書。
沛豐茶館裏說的書也不完全是些話本子,還有些最近發生的奇聞要事,吸引了不少八卦的人來看。
普通老百姓們似乎都對皇家的事情格外在意,特別是各種打著皇家秘聞為名頭的,最是吸引人。
裏頭的說書人顯然是專業的,講的極有趣,總吊人胃口,很快將茶館上下的氣氛烘托到了最高點。
“諸位可知,公主府裏最近又發生了兩件大事”他說完搖頭晃腦喝了口茶,自問自答又說:“哪個公主府?自然是大隋明珠公主咯”
茶館裏的眾人一聽見和隋珠公主有關,皆豎起耳朵聽了起來。如果說百姓最喜歡聽皇家的事,那麼隋珠公主必然是最受關注的。
“第一件事啊,在這城郊的難民營裏,發現一具屍體,還是個閹人”話音一落,便有人悄悄議論起來。
“此人是昔日隋珠公主身邊的黃公公,曾是公主的得力助手,盡心盡力幫主子做了不少事……”說書人冷笑了一聲,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這位黃大人是暴斃而亡,屍麵驚慌,定是撞了什麼邪。諸位再想想近來京城中的怪事,鬼魂作祟。”
“自作孽不可活啊!定是冤魂尋仇來了!”一個漢子心直口快大聲道。
此語一出,在座的都心裏有數了,皆是一副死有餘辜的痛快表情。雖說這些百姓九成都沒接觸過黃公公此人,可他是隋珠公主身邊的走狗,又能是什麼好人。
眼下他死了,還死在了難民營裏,人們就更是好奇。
說書人似乎很是滿意眾人的反應,接著說道:“第二件事要和陸大學士有關,你們可知,隋珠公主近日為何生病。”他象征性停了停,又說:“公主殿下這是心病。陸學士的府上可是藏著位美嬌娘,長得跟畫上的仙女似的,好看的很。人道是陸學士不近女色,有斷袖之嫌,原來是金屋藏嬌呢。”
“聽說這大學士喜歡她喜歡的緊,除了上朝,出門到哪都要帶著,此等美人在懷,自然是無心留戀尋常花草。”
“——這公主殿下要什麼沒有,偏偏是在這折了腰,陸學士光風霽月,如此這般真是叫人大快人心。”
底下的人笑鬧著,大聲附議著,台上的說書人一副很是倨傲的樣子,好像是個什麼不得了的曝光者,神閑氣定喝著茶。
坐在台下的那位貌若洛神的“仙女”也氣定神閑喝著茶,與自己無關一般,一點異常也無,一副早已預料到的樣子。
不遠處坐著的一人,望著說書人倒是若有所思,神色有異。他穿著深灰色的袍子,上麵有著大塊的油斑汙漬,袍子上還有幾處顏色不同的補丁,臉色蠟黃。頭發淩亂,用一根木簪梳著,像是乞丐一般狼狽。
他看著瘦骨嶙峋,一雙露出來的手看著皮包骨頭,袖口也是殘破不堪,像被撕扯過似的,
那說書人接著說道:“……依我看呐,隋珠公主八成也是撞了邪了……”
薑頑低頭捏了捏茶杯,微微笑了,她望了望那個“乞丐”,嘴角的弧度不斷加深。
世界上最好的獵手,等待獵物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