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愛醫院。
精密儀器傳來“嘀,嘀,嘀……”的聲音,濃重的消毒水味讓楚翹整個胃都緊縮起來,一陣生疼。她吸了吸氣,忍著胃疼,透過玻璃窗,看向病床上,虛弱消瘦的父親。
熟悉的麵容,此刻卻臉色蒼白,絲毫沒有血色,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單薄的身子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管子。這些管子看上去明明這麼細,可耗費卻高得嚇人。而自己打工的錢卻早已經用得所剩無幾了……
“你呀!看什麼看?看了就會有錢啊?依我看啊,早晚得讓醫生把他身上的這些管子統統拔掉才好!”一個尖酸的聲音突然在楚翹的耳邊響起。
楚翹聽到聲音,怔了怔,轉過頭,正對上雪姨厭惡的眼光。
“雪姨,不要!爸爸的病,需要這些管子。要是沒有它們,他的病隻會惡化得更快!”
雪姨用手絹慵懶地扇著風,斜著丹鳳眼,一臉漫不經心:“我可管不著!本以為嫁給這個老頭子,我和若的日子會好過一些,沒想到會攤上這麼個賠錢貨!沒錢?沒錢,就把這些管子統統拔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省得我們費心!”
雪姨是楚翹的繼母,平時在父親麵前,她待楚翹還算過得去。但是每當父親不在,雪姨就從沒給她好臉色過,讓她做這做那。這些,她都能忍,因為隻要爸爸開心,這些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可是,現在爸爸生病了,需要人照顧,她怎麼能把自己撇得那麼幹淨呢?
“雪姨!爸爸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和妹妹!他自己省吃儉用,把錢都給你了,我不相信你一點錢都沒有了!”楚翹抿緊了嘴角,像是一隻咆哮的獸,可身體卻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雪姨頓住扇風的手,輕蔑地冷笑:“哎!那一點錢,算什麼!怎麼夠用啊?你啊!要是真孝順!就多賺一點錢給你爸爸治病啊!我看你啊,學曆,能力都挺一般的,這臉蛋倒是不錯!你去勾引一兩個有錢人,錢不就全來了嗎?”
“雪姨!”她怎麼能出這樣的話來?
楚翹的牙齒緊抵著嘴唇,眼眸氤氳,忽然,她抬高了胳膊,一揚手,就給了雪姨一個巴掌,很用力,仿佛是用盡了全力。雪姨待她不好沒關係,但是她怎麼能一點不關心爸爸呢?
“咣……”地一聲很響,在寂靜的病房過道上顯得尤為響亮。
“你……你算個什麼東西!”雪姨用左手捂住自己有些紅腫的臉龐,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翹。下一秒,她的右手也迅速揚了起來,以牙還牙地朝著楚翹的臉上甩去。
可能是比剛才還要響亮的聲音,可楚翹甚至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感覺到什麼疼痛,隻是覺得嘴裏慢慢暈開一股甜腥味,左臉頰則是火辣辣的。疼嗎?已經不清楚了,不管有多疼,那也比不上心中的疼。
雪姨跋扈地用食指指著楚翹,瞪大眼睛:“哼!別忘了,我再怎麼樣,也是你後媽?不給你一點點教訓,你還真以為自己上得了?要是沒錢,你看我讓你這個賤蹄子回家嗎?”完,她不屑地瞄了楚翹一眼,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錢,錢,錢……
從來沒有過,像這一刻一般,覺得錢是如此重要。
待站了一會兒,楚翹動了動唇,才覺得臉頰好疼,如火燒般的疼痛在整個左臉頰上一點一點蔓延。明明疼痛這麼強烈,可是神智還是如此清晰。
楚翹捂著腫得像饅頭的臉頰,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跌落下來。眼光不自覺地看向玻璃窗,腦海中浮現著曾經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回憶,右手緊緊握拳。
她在心中暗暗發誓道:爸爸,我一定會賺錢治好你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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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路邊的法國梧桐樹,葉子已經開始漸漸發黃,被風吹得零落。
華燈初上,夜晚的涼意正一點點侵入楚翹的肌膚,讓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汲取細微的暖意。
她的心飄忽不定,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大海中抱著浮木的人,海水浪濤不斷,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會隨著波浪飄到哪裏去,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安全到岸。雖然她在心中對自己暗暗發誓,可是,她又到哪裏去弄那麼多錢呢?希望是如茨渺茫,楚翹一想到現實,就覺得自己的心被一條細鋼絲緊緊勒著,痛得難以窒息。
楚翹深呼吸,搖了搖頭,繼續朝著單子浩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好一會兒,她才走到單子浩的單元樓下,抬頭,習慣性地看向十一層最右邊的窗戶。
是暗的。那一扇黑漆漆的窗戶在其它窗戶燈光的照映下,在暗夜中顯得是如此寂寞暗沉。
他不在!
楚翹低下頭,心中不免失落。想來也是自己大意,來之前也不打個電話給子浩,就頭腦發熱地來找他。現在跑過來,也隻是撲個空。
楚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劉海,正準備轉過身子,離開時,卻聽到兩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子浩,不,不要啦!你好壞哦!”
“我壞!好呀,我就聽你的,壞給你看看!”
他們明明是有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可是那略顯興奮的聲音卻偏偏一字不差地被楚翹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握緊了自己的雙手,指節微微泛白,全身的血液幾乎在一瞬間湧向自己的頭頂。
子浩?是子浩嗎?可能隻是同名呢?可是那個聲音對她來,再熟悉不過了。
明明隻過去了幾秒鍾,但是對於楚翹來,卻仿佛是過了幾個世紀一般,淚水已經不可抑製地順著眼角一滴一滴滑落。她吸了吸氣,身子愀然轉過,看向那一對纏綿的男女。
本以為有了心理準備,再看就應該不會太難過了。
可是當真的看到時,那一瞬間,楚翹卻覺得好像都要塌下來了。子浩和一個陌生的女人深情擁吻著,忘我地交纏著唇瓣,仿佛整個世界隻有他和她而已。至於她,明明是他名義上的女友,此刻卻顯得多餘。她唯一能做的事情,隻能這樣默默地看著他們而已。
淚水肆意地在臉上流淌,她想去質問他,想去問他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可是,楚翹卻隻是低著頭,逼著自己轉過身子,大步離開這裏。
楚翹想要答案,可是她又怕知道這個答案。再,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什麼,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已經愛上了別人,不愛她了,那哪怕自己再做什麼,又有什麼用呢?
楚翹一開始是大步走著,漸漸就開始跑了起來。她用盡全力去跑。逃,快點逃離這裏。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減輕心中的疼痛。
倉皇中,她撞到了身旁躲閃不及的路人。
“你,走路不長眼啊!趕著去投胎啊!”路人咒罵道。
聽到後,楚翹沒有怒,相反嘴角卻勾起了一絲自嘲的笑容。笑吧,罵吧,今的她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
就在此時,好像連老都嫌楚翹不夠可憐似的,墨色的夜空竟也開始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雨,可才眨眼的時間,雨勢瞬時變大,雨絲密集地從而降。
這場雨就好像是壓在楚翹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的悲慟一下子從心底湧了出來。
“子,子浩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爸爸,還有爸爸,怎麼辦,我該怎麼賺很多很多的錢……”楚翹跑累了,放慢了腳步,聲囁喏著,渾身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雨水打濕了她的臉,深夜的掩飾下,已看不見女孩臉上有淚。
雨夜鄭
楚翹的馬尾早已被雨淋濕,掙脫了發卡的束縛,披散在肩頭。此時的她更像是一隻了無生氣的洋娃娃,茫然地走著。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好似隻是機械地重複著走路這個動作。
她緩緩地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
馬路上,交通信號燈從黃轉紅。
楚翹無意識地走上馬路,眼神迷惘地看著眼前被雨模糊的景色。在她看來,是黑的,馬路是黑的,眼前什麼都是黑的。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忽的,兩束橘紅色的燈光,充斥在她眼前黑色的世界。光芒很溫暖,太過耀眼,和她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她下意識地看向那抹光源。
是一輛銀色的乘用車!
“呲……”輪胎在地上劃出尖銳的聲音,仿佛要刺穿了她的耳膜。
一瞬間,她好似被人從頭頂澆了一盆冰水,一下子清醒過來。
“不要!”楚翹驚恐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車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腳下一踉蹌,狼狽地摔倒在馬路上,濺起水坑中的汙水,髒了一身。
終於,邁巴赫在離楚翹幾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夜空飄著大雨,雨刷仍在玻璃窗上搖擺,紅色的尾燈一閃一閃。
楚翹瞄了一眼毫無損贍邁巴赫,想自己站起來,可右腳剛剛用力觸底,就發現自己的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嘶……”看來,今的她真是狼狽到極點了。爸爸病重,男友劈腿,現在更是差點被車撞。
看看自己身上的粉色外套上,沾滿了褐色的泥水,東一塊,西一塊,像是野狗身上難看的斑點。她苦笑出聲,揉著紅腫的腳踝。
驀地,楚翹沒有感覺到淅瀝的雨絲。抬起頭,看向夜空,是雨停了嗎?
抬頭的瞬間,她的眸光就迎上了一雙狹長的鳳眸。黑曜石般的眸子此刻正含著歉意地看著她。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拿著一把透明的雨傘,罩在了兩饒頭頂,阻隔了外麵的雨簾。富有磁性而又低沉的聲音響起:“要緊嗎?”一邊著,他一邊蹲了下來。
楚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帥氣的男人,一身黑色英倫的風衣勾勒出他欣長挺拔的身姿,薄薄的紅唇微微勾起,笑容溫柔爾雅。鳳眸眸光輕輕流轉,便輕而易舉地吸引住了她所有的目光。
楚翹不禁怔了怔,才囁喏著回答:“不,不要緊!”車子其實並沒有撞到她,更何況,穿紅燈不守交通規則的罪魁禍首是她!還好,自己沒有弄壞他的名車,不然,她實在想不出走投無路的自己,再怎麼去償還他的損失。
半眯起鳳眼,他不由仔細打量起癱坐在自己麵前的女人。
她的頭發散亂,被雨水淋濕,淩亂地垂在肩上根本毫無美感可言。粉色的外套濕透了,上麵還沾上了一塊塊的泥巴。更煞風景的是,女饒左臉頰腫得像個饅頭,上麵還能看到紅色的手掌印。他再看向她的唇,她微白色的嘴唇上早已結了大大痂,看來,這個女人很喜歡咬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