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29年,跟隨太平帝一生的總管太監陳德生年老病危。按照宮中規矩,每一位宮女太監但凡被查出身體抱恙,都將被逐出宮去。
陳德生主動跟天子告病請求離宮,獨孤桀念起跟隨自己鞍前馬後一生,便準許他離宮,安排他入住進長安街的那處私宅。
陳德生沒有養子,當年親眷如今也都死的死,老的老了。獨孤桀挑選了三四名細心的丫鬟和太監貼身照顧他,讓他在那處宅院裏渡過了人生中最後兩個月時光。
在一個炎熱的午後,陳德生病情加急。
貼身宮女開懇請侍衛入宮麵見聖上,希望陛下能來見陳德生最後一麵。侍衛立即入宮,順利見到陛下,“陛下,陳公公快不行了,您可要去見他最後一麵?”
驚聞陳德生快要不行了,獨孤桀立馬放下手頭的事務,騎馬前往長安街尾。
陳德生讓人給他穿了身幹淨的衣裳,將他放在涼亭下的躺椅上,唯恐陛下進了病房,會被那一屋子的病人氣味給驚擾到。
獨孤桀來到涼亭下,見陳德生呼吸急促,明顯是快要咽氣了。他便坐下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老東西,朕來了。”
陳德生聽到陛下的聲音,他渾濁的眸子微微亮了一些。“陛、陛下,您來看老奴了?”
獨孤桀望著陳德生這幅垂死的模樣,不僅有些感慨。母妃去世後,獨孤桀在宮中總是受其它皇子欺壓,那時候,總是陳德生攔在他的麵前,替他挨受那些無情的拳腳之痛。
後來獨孤桀中了毒,病入膏肓差點死了,也是陳德生悄悄地買通了關係,偷偷將他帶出皇宮,找他去看了周神醫。
若沒有陳德生,就沒有如今的太平帝。
他雖是宦官,但護住之心卻比金堅!
獨孤桀有些惆悵地歎息了一聲,他問陳德生:“你就等著朕來看你是不是?”
陳德生抿唇笑了起來,“老奴就知道,陛下會來送老奴最後一程。老奴...老奴有話想說...”
若不是有話想說,陳德生也不敢打擾陛下。
獨孤桀以為陳德生是要托付他照顧他的家族,他說:“德生有什麼遺願,都說出來,朕會看著辦。”
“陛下,老奴、老奴對不住陛下!”陳德生猛地一把握住太平帝的手,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獨孤桀忙按住他,“躺著說話!”獨孤桀眯起了眸子,將死了,這老東西終於肯坦誠罪過了?“你做了什麼蠢事?”
陳德生眼尾留下兩行濁淚,他仿佛看見了年輕貌美的南宮將軍站在麵前,在等著他去九泉之下贖罪。
陳德生哭著對獨孤桀說:“老奴、老奴隱瞞了一件事!”
獨孤桀眉頭皺得很深,顯得有些威嚴。“朕給你個坦白的機會!”
陳德生說:“八年前,老丞相告老返鄉前,曾進宮見了皇後娘娘一麵。正巧那日,西域國進貢了一批絲綢,陛下讓我去給皇後娘娘送絲綢。我去了,卻無意間偷聽到了一個驚人的秘聞...”
獨孤桀心裏升起不安,他沉聲問道:“你聽到了什麼?”
“老丞相、老丞相告訴娘娘,當年傳出蜀地有奇獸的事,其實是假的。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奇獸,所謂奇獸,其實...”
老太監瞪大了一雙瞳孔,歎道:“其實是人!”老太監說完這四個字,突然就斷了氣。
他到底不忍心告訴陛下,那個‘奇獸’不是別人,正是被陛下愛了一輩子的南宮將軍!
他怕說了,陛下會無心專政,那他就是罪人了!
獨孤桀被這個信息給嚇到了,以至於看到陳德生咽了氣,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旁,小太監提醒著陛下:“陛下,陳公公去了。”
獨孤桀這才回過神來。
他將陳德生睜著的雙眼給合上,這才站了起來,說:“派人去找蘇先生,讓他給德生挑選一塊風水寶地厚葬了。”
“是,陛下!”
獨孤桀回到宮中,一直在思考陳德生那番話。
這世上沒有奇獸,奇獸是人。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獨孤桀心裏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但他不敢去驗證。
這天下午,新總管太監陳德貴公公站在桌案旁為陛下硯墨,看到陛下在紙上隨手勾勒便是一朵牡丹花,陳德貴稱讚道:“陛下的畫技真厲害,這牡丹,就跟那禦花園的真牡丹一樣。”
這太監哪裏都好,就是太愛拍馬屁了些。
獨孤桀放下畫筆,突然說:“今晚,朕要皇後娘娘侍寢。”
聞言,陳德貴公公驚得都差點掉了下巴。
陳德貴以前就跟在陳德生身邊學做事,在宮中多年,陳德貴也知道陛下是從不召見後妃們侍寢的。
傳聞說,陛下心裏有個人,要為那個人守身如玉。
突然聽到陛下這話,陳德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麵露疑色,又謹慎地問了一遍:“陛下,您是說,要宣皇後娘娘侍寢?”
獨孤桀點頭。
陳德貴忙點了點頭,親自去了皇後娘娘的寢宮,宣讀聖令。
收到陛下點名要自己侍寢的消息,皇後娘娘半天沒能回過神來。她認為一定是公公搞錯了,便跪在地上問道:“德貴公公,陛下真的親口說過,今晚要本宮侍寢?”
與獨孤桀成婚近三十載,她連陛下的寢宮都鮮少踏足,更別說是侍寢了!她都等到人老珠黃了,陛下這突然要宣她侍寢,她怎麼不吃驚?
陳德貴能理解皇後娘娘的心情,他笑了笑,說:“皇後娘娘,您快些梳洗打扮,為今晚的侍寢做準備吧。”
“誒,好。”
這是陛下第一次點名要皇後娘娘侍寢,是大喜事。皇後娘娘趕緊讓宮女去取了銀兩打賞公公。
送走了陳德貴,鄭月娥轉身對貼身宮女們說:“快!去尚衣局問問本宮的新羅裙做好沒,本宮今晚要穿那身明黃色的羅裙!”
“點熏香,等會兒一定要將衣服熏香了。陛下第一次招本宮侍寢,本宮自然是要精心準備好,給陛下一個滿意的體驗!”
“是,娘娘!”
驚聞陛下今晚要宣皇後娘娘侍寢,宮中這些本已死了心的女人,突然間死灰複燃。
被陛下恩寵,一時間成了每個女人的癡心妄想。
皇後娘娘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沐浴更衣,為晚上的侍寢上妝做發型。
這要侍寢,對妝容造型都是有要求的。首先妝容不能濃豔,隻能是淡妝。發髻不能太複雜,還不能戴尖銳的發簪,隻能戴珠花。
她準備好了,就坐在寢宮內等著,期間緊張得雙手都在發抖。
等到天黑時,就有公公將她請上了輦車,載著她去了陛下的寢宮。
獨孤桀住在禦龍宮,禦龍宮寬敞而精美,雕像掛畫無一不精致。皇後娘娘被人帶到陛下寢宮外,引路的太監低聲說道:“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裏麵,那男人聲音冰冷地應了句:“讓她進來。”
“宣皇後娘娘進宮侍寢!”
皇後娘娘內心非常緊張,心情與她大婚那日差不多。
她邁著小碎步走進寢宮,便看到了站在外廳裏點燈的陳德貴。鄭月娥目光從陳德貴身上掃過,很快便轉向了龍床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