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上放著的麵包在接觸到銅鏡鏡麵之後,在極短的時間裏已經腐朽變質,像是失去了某種重要之物,經曆了漫長歲月時光,不再有讓人垂涎欲滴的奇異魅力。部曲伸出指尖微微觸碰到麵包的瞬間,它就崩散成一片亂塵,被部曲吹散落到地上。
重新將銅鏡放到床上,部曲在鏡麵上看到了一個人。
科羅娜,她正在墜落。
墜落。
她墜落在無光深淵鄭
漆黑的深淵裏燃起更加漆黑的火焰,慈黑暗無光的境地本應該是誰都看不清的,部曲卻能清楚地看到。
他能看到科羅娜,能看到火焰,也能看到粗糙的坑洞邊壁。
或許是銅鏡的能力,他想。
在無光深淵中,墜落的科羅娜身上正燃起火焰,漆黑的火焰。這火焰從誕生起就無情吞蝕著她的皮膚,她的血肉,她的骨骼;啃齧著她的每一寸身軀。
但她卻還在笑,緊閉著雙眼無聲大笑。
她在笑,也在流淚。
流的淚是紅色,滿溢的從眼角滴落,更多的咽入喉鄭
點燃火焰。
她緊閉著雙眼。
無光深淵中本就沒有睜開眼睛的必要,即使瞪大眼睛也看不清一絲一毫事物,所以有人會選擇閉上眼睛。
她卻不是因為如此。
她緊閉著雙眼並不是因為在深淵中無法視物。
她緊閉著雙眼,是因為裏麵已經空洞無物。
隻有血。
滿溢的血從眼角流下,更多的血咽入喉鄭
點燃火焰。
她以自身為薪,燃起終末的火焰。
漆黑的深淵裏靜靜燃燒著更加漆黑的火焰。
科羅娜,已經看不見了。
隻有火焰,漆黑的火焰高昂落下,從上至下。
上是微弱的遙不可及的光芒。
下是龐大的近在咫尺的身軀。
龍的身軀。
它已經取回了心髒,此時本該是慶賀新生展翅高飛之刻,它卻在顫栗。
它在害怕。
顫抖著,驚栗著,奮力要掙脫束縛,在它即將掀開大地,振翅而飛的時刻。
火焰近了。
近了。
與它龐大的身軀相比,這火焰實在是太過渺,像米粒之光竟也敢與皓月爭鋒。
火焰連到它的瞬間,猶如螞蟻撼動了大樹一樣,火焰停滯了龍的動作。
它的身軀停滯在即將躍飛之時,火焰在它體內繁衍。不過瞬間,龍龐大的身軀盡數被點燃,靜靜燃燒著,直至燃燒殆盡。
這源自它自身的力量如今卻役使於人類之手,欲予它終結。
除了一個地方。
火焰完全無法侵染銅鏡,隻是將它表麵燒得光滑了些。
銅鏡從半空中跌落,沒有了能夠支撐的血肉,被大地拽著翻轉著落下。它背後還粘連著血肉,龍僅餘的,被銅鏡遮掩著而未被燒盡的血肉。
不似抗拒火焰,銅鏡竟完全不拒絕血肉。它短暫棲眠於大地之上,複又失去了蹤影,但部曲知道它應該是在此時鑽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裏。
銅鏡鏡麵上呈現的畫麵裏單剩下龍的丁末血肉在大地上蠕動,像蟲。蠕動著,蠕動著,卻被困在方寸之地,前進不能,後退不得。
畫麵就像靜止在這裏,長久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