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醜陋的機器。
黑色為底色,但不是純粹的黑,而是汙垢的黑色。斑駁不堪的顏色。
有些地方裸露出電線,連漆皮都剝離,流淌著不知名的渾濁液體。
散發惡臭。
可就是這樣的機器,所奏出的音樂卻令他們如癡如醉,奉若神明。
有人稱之為“悅耳”,有人稱之為“驚豔”的音樂。
皆是出自如此醜陋的機器,就使得他們心甘情願繼續做夢。
當然會更想要做夢,相較於慘淡現實,還是夢境更加讓人迷醉。
誰會不喜歡輕鬆的勝利,還有粉飾美好的未來呢。
所以也就配合著,盲目跟隨音樂擺動。所以對他們而言,黑暗早就無所謂,反正也不用睜開眼睛。
有些人是無法分辨,主動地配合;但也有人隻是放棄思考,任憑潛意識不自覺地跟隨。
分不清楚哪種人更多,都混雜在一起,扭動的身體無分高下貴賤。看上去都激動得難以自已,至少是早就說服自己。
但那種“快樂”的時光就快要結束。機器還不知道它的終局已至,當然也不可能知道。機器隻是機器,除了重複,也還是重複。
機器本身就是罪惡,無關知曉與否,隻有被她摧毀的結局。脆弱的、醜陋的機器,沒有意識、也沒有力量保護自己。
就算能演奏出再激昂吵鬧的音樂,也無法阻止部曲。
殘暴的歡愉,終將以殘暴結局。
走至盡頭,她平靜地取出手槍。無需費勁瞄準,機器那龐大臃腫的身軀,無虞射偏的可能。
想要摧毀,使用手榴彈更為快捷,但她還是留有惻隱之心。擔心周旁密集的人群,才改用手槍。
凡物皆有弱點,與體積無關。
砰!
槍響的聲音,接連五下,照常淹沒在音樂當中。但這次有些不同。
精準打擊,所有子彈都盡數射中要害。
脆弱的鐵皮無從阻擋,很快就被貫徹,閃爍電火花,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吵鬧的音樂當然也不例外,突兀地戛然而止。
陡然寂靜的黑暗,部曲略微有些不適應。也不是絕對安靜,隻是因為反差而引起的錯覺。
人群還是隨著慣性擺動身體,扭動著舞蹈。但安靜始終是不變的,他們慢慢地停下,茫然無所適從。
聽不到音樂了。
從未經曆過現在的情況,他們從出生起就未曾準備應付過這種情況。
再不能視而不見麻木度過,直接剝離所有借口,被迫麵對現實。
寂靜黑暗慘淡的現實。
沉默,長久的沉默。
人群詭異地保持沉默,長久沒有變化,也不知該如何變化。
接下來該做什麼,沒有人出來引導他們。
過去隻是聽著音樂舞蹈即可,每天每天都過得簡單快樂。但沒有人教過他們,若有天沒有音樂了該怎麼辦。
趁著沉默呆立的人群,部曲早已走到酒吧門旁,也沒有走出去,隻是看著他們。
有西裝革履打扮的中年男人,想要繼續扭動身體,滿臉假笑手舞足蹈著,又碰到旁邊呆立的矮胖男人。
被迫停下。
音樂確實是不見了。
更加深刻地感覺到周圍的黑暗,越發嚇人的壓迫。
再無法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