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曲消失以後的世界,結局並未變得更好,當然也沒有因此變得更快。與龐大的世界相對而言,多一個還是少一個渺小的人類,實在是無關緊要。
除了那些時刻想念她的人以外,無人關心。
偵探事務所。
窗外,有斜陽落盡地平線,最後投下昏黃的餘暉,照耀稚雪的臉龐。她呆坐著已經很久,一樓的客廳略顯空曠,就連沙發都如此冰冷。
因為隻剩她一個人,也因為她心裏反複湧現的複雜情緒。
從昨夜等到現在,稚雪都未能等到部曲回來。隱隱有些擔心,其實她很清楚,這隻是浮於表麵的假象。
世界上,還沒有能威脅到老師的存在,她是這樣堅信著。所以擔心,更多是在擔心她自己。並非擔心生命安全,而是擔心記憶裏的事情。
讓她遲遲沒有出門,甚至拒絕與老師一同去往現場的真正原因是,她的記憶。記憶裏的哪些事物太過清晰,即使已經清醒的現在,都不自覺沉迷。
那莫可名狀的……
記憶。
還能記得小巷裏與老師的相遇,也記得天台裏與部曲的接觸。雖然老師不想讓她記得,可稚雪卻能清楚記得。
麵對老師清洗記憶的手段,抵抗自然是抵抗過,但她能記得這些,並非因為自身的天賦異稟。而是記憶裏,那些莫可名狀的圖騰幫助。
記憶。
觸及的瞬間,就再無法遺忘。
不知該如何麵對,她下意識地選擇逃離。其實她很清楚,無論逃向何方,都避不開記憶的侵蝕。逐漸變得不像是她,變得更加單純、且肆意妄為地任性。
早就有所預料。
凡是魔法,必然伴隨汙染。汙染越是嚴重,軀殼之上浮現的極端表象,也就越發明顯。盡管老師利用血液更替,將她的汙染清空,但記憶卻根深蒂固。
再無法恢複本性,讓她重新變成少不更事、朦朧可愛的少女?
大概。
她已經活了數百年,表現出天真爛漫都隻是偽裝。經曆的人生不會消失,稚雪終究不再是,當年那個天天圍著老師團團轉的小女孩,如今也有獨屬於她自身的煩惱。
例如組織。
倒不是煩惱組織的存亡問題。雖然組織確實處於行將滅亡的邊緣,可這與她無關。失去老師支持的組織,因為得罪過太多人,從數百年前開始就不斷衰退。
多虧體量龐大才撐到現在,但這也是極限。
所以才迫切地尋找老師的蹤跡,想要讓當年那位深紅魔女接管,讓組織重新站到世界的頂端。當然權力不可能完全讓渡,隻是借個名頭,至多給個榮譽頭銜。
真是可笑。
即使是到滅亡邊緣,都絲毫不改官僚主義本色,稚雪每每想到此,都忍不住輕笑出聲。
嘲笑。
當初答應尋找老師的計劃,隻是因為她想要再次找到老師,問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拋棄她?
要知道,對當初的她而言,老師就是全部。即使要背叛養育她的組織,也不會有絲毫遲疑。但就是這樣,老師也沒有帶走她,隻是獨自一人孤身離開。
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但這些都不再重要。稚雪與老師重逢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今後永遠都不會分離。卻沒有想到組織一直瞞報她的汙染數值,使得她的情緒在近百年一度失控。
記憶。
怨恨倒沒有那麼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