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陪你坐公交車(1 / 1)

走出教室,傅層林很自然地伸手接過女孩的書包掛在自己身後。

沈盡染問傅層林想去哪裏。

少年看著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和已經關了大半的店鋪,頓了很久回答,姐姐,隻要你不讓我回家,哪裏都可以。

原本以為隻要見到沈盡染,就能擁有麵對一切的勇氣,傅層林直到她詢問的時候,才發現心裏麵永無盡頭的一團糟。

他無助又彷徨……無言地立在沈盡染跟前。

為什麼很多事這麼容易讓人痛苦?

沈盡染看著他,心裏跟著難過。對於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很多附加在傅層林身上的東西,已遠超過他的負荷能力。

繼續任他消沉下去?

沈盡染的回答是不可以。

她跑去最近的一塊公交車站牌前,上麵寫著最晚交班的五路車是深夜十一點。

手表指向般整,三個時,足夠乘坐一趟完整的來回。

沈盡染提議坐上五路公交車。上了車,她又阻止了傅層林往最後一排去的步伐,而是把人摁在了司機身後的第一個座位。

正好麵向車門。

年輕的男司機隨手擰開了音樂電台,吹著冷氣的密封空間,冰涼的空氣中回蕩著歌手阿菲空靈的嗓音。

唱《容易受贍女人》,唱《紅豆》,唱《但願人長久》,唱《我願意》……

沈盡染平時很少聽詠歎愛情的歌曲,她更喜歡聽民謠,大概是心無旁騖,她對類似的歌曲生不出共鳴和感觸。

此刻是身邊的少年不話,她又別無其他選擇,纏綿悱惻的情歌鑽入耳朵,平白品出幾分看淡與灑脫。

“姐姐——”

一根蔥白的手指豎在唇中央,沈盡染告訴傅層林:“噓,不要話,去用眼睛看,用心觀察,用耳朵聽。”

傅層林一開始不太明白她的用意,直到斷斷續續有不同乘客在不同站點上車。

第一個上來的是位顴骨高高的老婆婆。

穿著洗得發黃的一套棉布衣裳,背了一個裝了廢品的竹背簍,抬手投幣的時候,右邊袖子脫了長長一根白線,袖口滑稽地耷拉著。司機背簍占了位置要多收一塊錢,她翻遍口袋拿不出,司機隻能揮手算了。老婆婆感激涕零,趕緊選了沈盡染對麵的位置坐下,過了會,不知想到什麼,眼眶通紅。

第二個上來的是一對夫妻。

女人使性子,給自己投了硬幣後徑直走向後車廂,男人幾乎是用砸的,將硬幣從縫隙拍進去,直撲向女人揮手給了一耳光。此後的五分鍾,兩人口中用最傷害彼茨話,盡情地消磨著夫妻之間可能最後一絲感情。到了下一站,男人甩手下車走了,女人哆哆嗦嗦從包裏拿出手機,張口隻了一句,媽,我想離婚,孩子我可以不要。言盡,淚水洶湧而下。

第三個上來的是一個夾著黑色公文包的年輕人。

年紀看上去二十多歲,頭發亂成雞窩,眉頭擰成疲憊的川字,人完全是拖著腳步走向最近的一個座位,他剛坐下沒一分鍾就打起了震響的呼嚕,睡著了,手還在無意識地叩擊著膝蓋,像是在敲擊鍵盤。

第四個上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一直不停在打電話,哀求這個親人、那個朋友幫忙湊湊錢,也許是電話那頭在勸她放棄,動情處,女人吼道,我不會放棄,那是我的女兒啊,有一線希望我也要治好她的病。

……

沈盡染陪著傅層林來回共坐了三十六個站點,陪著他看了形形色色的數百乘客。

車廂裏的音樂不斷隨著司機的心情切換,可能是快下班了,後半段的車程多以激昂歡樂的節奏為主。

但傅層林耳朵裏已裝不進這些,他一點一滴慢慢隻感受到了四個字——世人皆苦。

原來不是他苦,而是……世人皆苦。

傅層林有些明白沈盡染的用意了,他把下巴擱在她的背包上,慢慢細想。

沈盡染摸了摸少年的頭發,慢騰騰地:“大林,自私一點是,你苦,看到別人同樣苦,心裏自然會平衡一點。樂觀一點看,隻要堅強的人咬牙承住了風雨,烏雲終會消散的。很多事靠不了別人,隻能靠自己,姐姐能為你做得不多,可是,你……明想吃什麼,姐姐都給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