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島風物誌》(1 / 2)

禹常皓未曾想過有朝一日真的能進入千島大陸最令人尊崇的地方。

學宮的內部相較於外部的簡單莊嚴,多了些許精巧。

白玉的石階,黑磚的廊宇,朱墨的護欄,花卉和雕塑隨處可見。庭院中大都布置著假山流水。每棟樓宇的名稱都刻在白玉石板上,塗以黑砂懸於青銅大門上。

所有閣樓的主體都是黑色的海石,特定位置鑲嵌的白色海石勾勒出一個個玄奧晦澀的字符,竟然在砌牆的時候便在同步作畫,一切看起來卻又那麼渾然成。

他盡量放緩步伐,趁機打量那些精美的雕飾。

父親是一個文人,一生貫行著君子禮儀。他時常教導禹常皓,君子行於路,任繁花繚眼,惟心不動,惟氣不浮,當目不斜視,步履有度。

禹常皓從被灌輸君子的禮儀修養,可畢竟榜樣去得早,他並沒有長成父親所期望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是個粗野中又帶了些雅致的人。

兒時聽了父親的描述,便覺得海王學宮是世界上最宏偉的建築,此番終於踏入了這裏,哪裏想錯過觀賞的機會。

可他這番模樣落在旁人眼裏卻引來了一陣嗤笑。

他不理會那些雜音,有時候禹常皓想清靜,他可以隔絕外界的幹擾,哪怕是巨大的雷聲,也入不了他的耳。

斐主事給他安排的活計是打掃藏書樓,並整理藏書。

其餘人安排的皆是略微粗重的活計。禹常皓把這歸結於自己識字的緣故,卻渾然忘記了斐主事並未詢問過他是否識字。

那是一幢聳入雲霄的建築,黑白交替,仿佛堆疊著直上雲的棋子。棱角分明,宏大工整。所用的石材都有自己獨特的開鑿紋路,並非光滑如一。

青銅大門和黑色底層齊高,之後的白層懸掛著一張藍底黑邊的巨大牌匾。

正中間書寫著“文淵閣”,右下角是一號的“雄姿千秋,德祉永馨”八字,落款的字體略,看不是很清晰,隻隱約見到加蓋有兩道印璽。

女孩曾和他過,海鱗島的海王學宮有將近九百年的曆史,文淵閣亦然。可此時望去,卻不見那建築有任何頹敗之福幹淨整潔,築石映著金燦燦的陽光,甚是瑰麗。

隻是可惜了,這些學宮都是為權貴們服務的,禹常皓覺得,不論身份貴賤,萬民皆可入學的學宮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學宮。

專為權貴服務的話,頂多算是一處儲存知識的倉庫,是沒有資格稱作學宮的。

隻是,真正的學宮有可能出現嗎?

權貴們始終把持著這個社會啊,規則都是他們製定的,他們絕不容許任何卑賤之人爬上來侵占他們的位置。

禹常皓再去看那棟建築時,它沒了金光籠罩,不再熠熠生輝了。

藏書樓四周圍著一圈朱墨柵欄,柵欄內是齊整的過踝草地,四方各鋪著一條寬敞筆直的黑白碎石大道。

但斐主事並未領著他從牌匾下而過,反倒兜了一條狹窄路,從東側的低矮木門進入藏書閣。

深褐色的書架上擺滿紛繁如同沙礫的書籍,每座巨大的書架旁都有一道包含四人坐席的隔間,眾多身著學宮服飾的學子在其中穿梭走動。

禹常皓這才發現,著白袍的是女性,而男性則是黑袍,他們的胸前都用對方的顏色繡著一幢四方建築。那是學宮的象征,同時也是他們身份的象征。

禹常皓低頭瞄了一眼捧在手上的灰袍,上麵沒有那樣的繡紋,心底不免有幾許失落。

斐主事對男孩的神情很滿意,他不著痕跡地嗤笑了一聲。

“清掃的工具都在隔間裏,水從外麵的水池取。你就負責不停地擦拭書架,坐席和地板,切不可上第五層,最後一層樓不是你這身份能踏入的。”

禹常皓回過神,順著斐主事指的方向望去,見到了最角落那個狹仄的隔間。

藏書樓的活計不算繁重,隻是人來人往沒有誰給過好臉色,可禹常皓不是在乎他人臉色的人,這份工作薪酬周結,他在乎的是每日那五十枚銅貝。

禹常皓倚靠在高大的漆木書架上,此刻已是暮色四合,藏書樓也即將關閉,還在看書的學員隻有零星幾個了。

他左右探頭打量,確保沒有人注意自己,這才惦腳拿起書架上一本被擠在最側邊的泛黃書籍。

他背靠架子,緩緩滑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