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是三個身著白色衣甲,腰懸佩劍的維穩軍。最前麵那人帶了一雙黑色的獸皮手套,將手摁在劍柄上,朗聲開口,“禺曆八八七年,子月十日,奉島主府之令前來知照,三日後進行海王祭神眷者抽選。”
“報上姓名!”
“禹銘誠。”
“年歲?”
“三十二。”
“出示證明!”
禹銘誠從衣襟裏掏出一張半個巴掌大的木板,遞到領頭軍士眼前。軍士麵色冷酷地點點頭,根據上麵的出生日期推算,確實是三十二歲,這身份木牒都是島主府派發的,上麵有島主的徽印,沒有人敢造假。
“不是無垠島本土人呐?”軍士驚咦一聲,卻也沒有太在意,就算是其他島嶼遷過來的人,一樣得遵守《海皇律》,一樣得參加海王祭的抽選。他回頭看到手下已經將禹銘誠的信息記錄下來,便要離開。
“軍爺!稍等片刻!”禹銘誠喊了一聲,軍士們瞥著眉頭回身看他。
“軍爺們稍等一下。”禹銘誠又重複了一次,隨即轉身朝屋內跑而去。
三個軍士麵麵相覷。
禹常皓躲在門縫後麵悄悄打量三人,有個軍士忽然發現了他,便將腦袋湊過去。看到一張神色凶橫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禹常皓嚇了一跳,腦袋往後縮了縮。
“子,你爹搞什麼幺蛾子?”軍士的眼睛在縫隙前眨了一下。
禹常皓再次往後縮了縮,卻沒有開口話。他不喜歡穿這些服裝的人,每次見到這些人父親都會很恭順,禹常皓不喜歡父親恭順的樣子。
一隻手在後麵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提開,禹銘誠用身體將兒子擋住,雙手遞上一個布袋,“軍爺,這是豁免金。”
“豁免金?”這回輪到軍士們驚訝了,領頭上下打量禹銘誠,灰色的長衫被洗得隱隱發白,但是看起來倒也樸素整潔。麵容白淨,像是個文弱的書生。
他被派來七區統計普通人戶家的適齡男子,都是些清貧的家夥,沒有什麼閑錢,豁免金是斷然交納不起的。
但他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眼神又朝他身後簡陋的泥土房望去,他伸手接過錢袋,輕輕抖開,仔細一點,確實是一百零五個金貝。
他覺得對麵的男人很愚蠢,為什麼要交納豁免金呢?又不一定會抽中他,這麼多金貝,足以翻新他身後的破爛泥巴房了,置辦幾身好衣裳更是不成問題。
“豁免金。”他聲重複這幾個字,掂拎錢袋,示意負責登記的士卒將禹銘誠的名字圈起來,這樣便算是不用參加抽選了。
禹銘誠看到自己的名字被紅線圈起,心裏莫名鬆了口氣。
頭領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兒子看起來挺乖巧的。”他點點頭,轉身離去。
禹銘誠低頭,發現禹常皓躲在自己身後,卻把腦袋從自己腋下探了出來。他把手放在禹常皓頭頂,拇指摩挲著兒子的眉心,“又要緊巴巴地過三年了。”
他嗓音裏有悵然,有疲憊,有慶幸,還有一絲幸福。
……
“都快淩晨了,爹爹怎麼還不睡覺。”禹常皓半夜起來解,看到父親的書房閃著橘黃色的微光。他們住的雖然是泥土房,但禹銘誠特地在建房的時候給自己規劃了一間書房。
父親的書房是這個家裏最神聖的地方,禹常皓沒有得到準許,是不可以進去的。其實禹常皓原本能自由進出書房的,隻是有一次他瞎胡鬧,把一整硯的墨水全部打翻在父親的字卷上後,規矩就改了。
雖然他狡辯自己不是瞎胡鬧,隻是想幫爹爹磨墨。
禹常皓睡眼惺忪地仰頭,月亮高高懸掛在半空,淩晨或許早過了。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房前,門沒有合上,那絲橘黃的微光就是從門縫裏透出來的。
燈盞裏煤油幾乎幹涸了,燈芯大半截裸露在外,火苗搖曳飄忽,似乎隨時都會熄滅。爹爹端坐在書桌前,可是燈光太暗了,他隻能把頭湊得很低,幾乎要貼到桌麵上去了。
禹常皓聽自己的好友阿蠻,海皇宮裏有一種取自深海的珠子,能日夜發光,使幾丈寬的房屋亮如白晝,而且永不熄滅。
好像叫什麼夜明珠來著。禹常皓想,以後要是有機會,他也要給爹爹弄一顆夜明珠來,這樣爹爹就不用整日埋首在書桌上了。他可以直起腰杆來看書,寫字,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