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禹常皓的故事(1 / 2)

蒼瓊島,某處醫館。

“老黃老黃!”一個約莫十歲的孩童火急火燎地奔進傷患間,“我見到那艘船了!”

雙手包裹在紗布中的老黃用手肘撐起上半身來,他的胯下依舊如同辣椒水泡過那般灼痛,但更令他抓狂的是那股空蕩蕩的虛無福

他似乎覺得身體都變輕了去,可那股令人抓耳撓腮的空虛感卻扯著他往深淵下墜。

從今往後他再也無法體會尤花殢雪的滋味了,再也無法進入那極樂的殿堂。

每每念及如此他便欲攥緊拳頭狠砸床榻,可是握拳的念頭並沒有得到響應。

他的手掌也被砍去了。

“啊!啊啊!”他猛地掙紮起來,雙腿胡亂蹬踏,床板吱呀作響。

“老黃你消停些吧!”一旁床榻上的胖主事仰頭瞪眼,神色空洞。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算是體會到這句話的真諦了。

“都他娘的是你惹出來的簍子,還他娘連累了老子,老子問你究竟確不確定是獨行的,你給老子……”

“閉嘴!”老黃扭頭怒喝,胖主事竟嚇得渾身哆嗦了一下。

老黃轉頭去看門帷前的孩童,“船到哪裏了?”

“剛剛駛過碼頭,應當是昨晚半夜折回來的,看起來像是要直接去域。”

如果沐昕芸在的話,便能認出這便是之前領他去居閣的孩子,麵相和善,是真可愛的模樣。

老黃眼一眯,去域?

哼,他雖然隻是一個嘍囉,但也是一個敢於複仇的嘍囉。

……

海鱗島某處。

電光由邊移到頂,雷聲轟然炸響,像是脫鏈的猛獸般,吼聲裂。

堅硬如鐵的雨滴斜落下來,像無數碎石紮在臉頰上。地麵如同長了麻子的臉龐,驟雨飛濺,迷瀠一片。

月色昏黑,被烏雲吞沒了去,狂風卷著雨線鞭子一般抽打在身上。

禹常皓緊閉雙眼雙唇,雨水卻依舊從鼻腔鑽入,他忍不住咳嗽,這樣一來更多的雨水湧進了口中,舌頭被砸得生痛。

“低著頭,不要亂晃腦袋,呼吸一些,雨水不幹淨,少些咽下去。”

大叔的吼聲就在耳後,卻依舊被雨幕削弱了大半,隻能依稀聽個大概。

禹常皓照做了,雨水便砸在他頭頂,一下連著一下,像是要將他的腦殼鑿穿。

滂沱的大雨整夜不息,翌日清晨方才消停下來。

被荊棘鞭抽打的地方發了炎,透著烤灼般的刺痛。整夜淋雨,此時荊棘衫濕透了水,像是披著一層密不透風的水罩。

每一處毛孔都被水珠堵住,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窒息福

沒有人替他換衣衫換藥!

挺過三之後他逃逸的罪行才會得到赦免,才能贖回自己的性命。而代價就是散宜閎大叔也要一並承受這三的日曬雨淋。

紅彤彤的烈日踽踽爬上半空,強烈的光芒透過被雨衝散的雲層,灼烤著濕成一片的大地。

水霧嫋嫋地騰起,衣衫上冒出白煙,纏繞在周圍久久不散。

全身被包裹在熱烘烘的濕氣中,氣管似乎被堵塞住了,呼吸變得極為艱澀。

光芒的強度一絲絲增加,地麵上最後一攤水漬也被蒸幹,荊棘衫逐漸幹燥起來。

沒有食物,沒有飲水。

本來淋了一場暴雨,又經受烈日的灼烤後他應當變得神智不清的,但是兩不曾進食導致的饑餓感讓他精神暢快,渾然感受不到倦意。

他半吊著眼皮,看著正繞圈跑動的神眷者和博眷者,他們在他眼裏,就像是一堆緩慢蠕動的蛆蟲。

很快禹常皓就開始渴望下雨的感覺了,他的嘴唇在曝曬之下龜裂,像是大旱之後的田野。

他舔了一下幹涸的雙唇,發出哧溜的響聲。

“不要舔,越舔越幹,你會更難受。”大叔聽到身後的響聲,立時出聲提醒。

可是禹常皓不聽,他濕潤了雙唇之後隻是笑,低低地,很壓抑地笑,沒有發出聲音,笑意裏是苦的。

他身體輕顫,抖動通過木樁傳遞到散宜閎身上,大叔便以為他是哭了,又出言安慰。

可是禹常皓忽地笑出了聲。

澀澀的笑聲。

大叔安慰的話半咽在喉嚨裏,像是噎住了般,吞吐都不是。

這孩子怕不是魔怔了,大叔心中擔憂,奮力扭頭想要查看禹常皓的狀態,他不是沒有聽過受了刺激突然瘋癲的例子。

可是他的腦袋後還別著一截木樁,無論如何都無法將視線越過十字架的木緣。

他的脖子揪扯著一陣酸痛,頸上的肉像是麻花般打了幾轉結。

忽然,輕顫消失,禹常皓停歇了下來。

其實沒有區別,他想。

那些人是蠕動的蛆蟲,而他則是被綁在柱子上的蛆蟲,都是隨時可能被人一腳踩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