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兵在此狹船上,極為有利。
他佯裝懼怕,不著痕跡地向後挪動。他已經隱約感受到了老馬的騷臭,在往後探幾個身位,便能到馬腹下。
可老馬嗅到他肩胛的血腥味後,不安地甩動馬尾,打著響鼻朝後退卻。
夏傾羽竭力拉近的距離又回到起始。
“真後悔當初從沉重的馬車前解救你。”夏傾羽暗自懊惱。
“你要到哪裏去?”先前走出的男子收住腳,長刀抵著夏傾羽的眉心。
“可知我等是何身份?”是一道沉渾雄厚的嗓音,此人身形較之另外三人有些削瘦,但是肌肉線條卻更加勻稱,麵容也更剛毅。
夏傾羽的目光落在其手腕上的劍形紋身上。金紋勾邊,小巧精致,劍身中央黑色描繪,刀柄繪有三條整齊並排的黑線。
“知曉!”皇城禦帳帶甲,君武死忠,是來奪他性命的無疑了。
“既知曉,便速速呈上財物,也可讓你死個痛快。”
此話入耳,夏傾羽一個激靈,這句話看似沒有絲毫問題,可夏傾羽卻猛然捕捉到了一絲蹊蹺。
他的目光迅速落在其他三人的手臂上,果真未曾見到金劍紋。
既然如此,對方的目的便不是他的性命。他的身份並未被識破,尚有一線生機。
剛閃過這個念頭,他便脫口而出,“原來這就是陛下的禦帳帶甲左統領,正四品之身行苟且之事。”
普通的禦帳帶甲手腕上的金劍紋並沒有黑線,帶軍銜的,劍柄上都橫刻著黑線。
三道黑線,代表的是左統領一職。
對方沒有發怒,反而略微怔了怔神,這越發坐實了夏傾羽的猜想——眼前隻是一群半路攔截行人的匪徒罷了。
聽了夏傾羽此言,那漢子將視線投在前臂上,神情倏地黯淡下來,然而瞬息後又恢複狠厲。
“君武已死,成君易主,至此再無漢城禦帳帶甲。”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句話。
“陛下雖殞,皇權未滅,君泠公主尚存於世,身為皇城禁衛軍,不曉匡複帝業卻行匪盜之事,真是辱沒這金劍紋,令陛下蒙羞九天。”夏傾羽義正言辭地回複道。
“君泠公主未死?不可能,聽聞那夏淵三箭穿透其身,除非墨玄子複生,豈還活命?”
漢子眼中出現了一絲慌亂,忽然又咆哮道:“那君泠沒死又如何?我妻兒卻是確確實實化作了屍體!反倒是你,身手不凡,一口一個陛下,你又是何人?”
“我乃......征彥之子。”
聽見她的名字從別人口中說出,夏傾羽便升起將那人撕碎的衝動,大腦一陣翻騰,差點暴露了自己。
她當然不可能尚存於世,但她又還以另一種方式活著。
“征彥之子?”漢子呢喃了一聲,征彥似乎是外域的一個統兵大將,他對此人並不熟悉。
他冷喝一聲,“這便是你的匡複皇權?從溢陽穀出來乘船逃離?”
“我唐殊雖然淪為匪盜,可好歹還是留在這成君地界。你渡了這秦河莫不是要在對岸建屋度過餘生?你乃將軍之子,曉得惜命逃離諸夏,卻以大義要求我?”
“去他娘的君武,憑什麼要我等為他豁出性命,用我等螻蟻的犧牲去換取他們所謂的皇權!又有誰能庇護我等!夏軍入關屠戮商隊之時,不曾見他護我妻兒周全。”
“他們慘死之時,我仍身著沉重的盔甲,手握冰冷的長劍,保護的卻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守衛著一座森然的皇城。”
“誰做皇帝於我等有何幹係?換個人坐上那把椅子就不會有壓榨了?人民就都能安居樂業了?皇權?嗬!我呸!”漢子神色猙獰地啐了一口。
“我等隻是螻蟻,再不會卷入皇家的爭奪。”他的嗓音帶了一絲發泄後的暢快。
“而你,念及同為前朝效力,我等隻要錢財,可留你性命。”他盯著盯著夏傾羽,略微伸了舉著長刀的手臂。
“老四,切不可留活口,他見過我等麵相。”他身後有人急促地低喝道。
“那便剜去他的雙眼即可。”那個自稱唐殊的漢子冷冷地道。
說得好像大徹大悟了一般,論起淒慘來,連夏傾羽都對他升起了一絲同情。可聽到這句話適才升起的那絲同情瞬間煙消雲散。
夏傾羽冷著臉,“我沒有值錢的家當。”
“堂堂將軍之子,出逃竟不攜帶財物?”這嗓音不是唐殊發出來的,也不是他身後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