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葉成之殤(1 / 2)

夕陽斜斜地就要墜落在極西的山脈後,青山的輪廓被清晰地勾勒而出。

連片的火燒雲層層疊疊,色彩由西向東逐漸黯淡,如同一隻彩筆在天幕上揮灑,卻漸漸用盡了色彩,又如同女孩兒翩舞時翻動的百褶裙擺。

陽光透過雲縫灑出來,落在黝黑的土壤上,便如同鍍了一層金,落在枯黃的樹冠上,又被渲染成莊嚴肅穆的聖輝。

雞鳴狗吠,炊煙嫋嫋,已經依稀見聞了。

葉成無聲地長舒了一口氣,似乎要吐出這些日的疲倦。

碎石小路上,驢車的車軲轆發出咯咯的響動,倚靠在木板上的人影上下顛簸。

豐頌村就在前方了,葉成的心中有些灼熱,卻又不安。他按捺下腹中的饑餓,加快揮動驢鞭。

前幾日在昱原城的郊外淋了一場雨,如今他的腦袋還隱隱發麻。他瞥了一眼驢子身側的掛袋,棗子還新鮮,他一路上也沒舍得吃幾顆。

他扯了扯衣袍,嚴密地將長匣子遮實,懷抱於胸。

自己家終於出現在了眼前,葉成進了院門,停在驢棚邊,翹起腦袋朝不遠處的主屋看去,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他將驢車卸下,拉著驢子進了草棚。隨即捧了幾捆青草放進食槽,然後才將驢子綁在木樁上。

做完這些,葉成將手伸進胸襟,把長匣子藏在驢棚最後的幹草下,又回到掛袋旁伸出了手。

可是他的動作倏然一滯,瞳孔極速縮小。他想抬手,可全身的力氣都在飛速消逝,他一垂頭,看見了自己喉中穿透的刃尖。

他用盡此生最後的一絲力氣扭動脖頸,眼角艱難地瞥見了那個一襲黑袍的壯漢。

男人的腦袋籠罩在風帽下,借助夕陽的餘暉,葉成看清了那張冷峻無情的臉。

人死前的思緒都是非常清晰的,葉成對他有一絲印象,那是前些日,站在當鋪盡頭那片陰影裏的護衛。

黑袍男人用力抽出短劍,淚淚的血液頃刻間從那處狹小的刀縫裏噴湧而出。

葉成癱軟了下去,他最後的目光停在驢棚後的幹草堆上,手臂牽扯著驢背上的掛帶,許多青棗滾落了出來。

黑袍男人跨過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在對方目光遺留的位置翻出了一道枯黑的長匣子。

他取出裏麵的匕首,置於黃昏的光暈中打量。刀鞘的做工異常精致,刻紋宛若在夕陽下蠕動。

他拔出匕身,深淺交錯的墨黑色紋理攀附其上。入手很沉,和當鋪主事說的一般無二。

但男人看得出這是一把價值不菲的匕首,先不論是否有實戰價值,僅憑做工和材質,這便已是收藏的上上之品。

匕首上散發著亙古的冷寂,如同有魔性般使人久久無法挪開雙眼。

他的身體內升起了一陣猛烈的嗜血感,與方才殺死葉成時的感覺不同,那是一種全新的,令人無法抗拒的渴望。

他渾身每一寸地方都在傾述著對鮮血的饑渴,身體裏似乎有道聲音催促他,立刻用這匕首劃開活物的喉嚨,然後暢飲鮮血。

他想起了與他一同劫船的幾位兄弟,他們早已命喪黃泉。那幾人在他落魄之際收留了他,他理應為他們報仇。

那些蹤跡難尋的箭羽,很明顯是衝他們而來的。

妻兒死於夏軍之手,兄弟死於暗箭偷襲。唐殊的心境日漸墮入黑暗,他曾經是禦帳帶甲左統領,正四品之身,落草為寇已是莫大的恥辱。

無法守護妻兒,最後連兄弟也無法保護,他的體內本來就有一股殺人的玉望在竄動,此刻徹底被點燃了起來。

唐殊強忍那股嗜殺的玉望,將匕首歸鞘,塞進懷中。

他掂了掂同樣做工精美的長匣子,放棄了將它一同帶走的念頭。雖然這能賣個不錯的價錢,但不太容易攜帶,而會因此留下他的蹤跡,從而帶來麻煩。

自從那日逃走後,他便順著河流到了赤縣,盡管潛入水中,箭簇依舊在他背肩處留下了一道不淺的傷口。

幾番輾轉,他到雲享當鋪做起了護衛。誰知沒幾日,那熟悉的木匣子便送上了門來。

雲享當鋪是連鎖鋪子,總行設在DìDū,手段和途徑都不是他能抗衡的。

他殺了那兩個護衛,對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是當主事為了不走露匕首的風聲,必定不敢大張旗鼓搜尋他。

唐殊心裏這般盤算著,走出矮小的驢棚,朝不遠處的房屋走去,腳步輕緩。他之所以一路跟蹤葉成,而不是半路就殺了對方,就是尋到那聲稱自己是征彥之子的年輕人。

沒能為妻兒報仇,他得為兄弟們報仇,否則心中難安。

唐殊試著推了推木屋的門,發現上了鎖。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抽出匕首輕輕一劃,嬰兒手指粗細的鎖鏈應聲落地,他審視刀刃,沒有絲毫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