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叫向南,卻通往北方-1(2 / 2)

“請問是楊芝芝嗎?”

“是的。你是?”

“我是向南。”一片雪花正巧掉落在她的睫毛上,瞬間融化成液體,她吸了口氣,“我到了。”

她按照楊芝芝說的,原地不動。這個過程不想再詳加描述,隻是大概近一個鍾頭後,火車站前的人越來越少。她被雪花覆蓋,像個雪人似的蹲下來抱著發軟的雙腿。劉海兒滑落下來,**粘溺,附在臉上的是有些傷感的影子。

林向南想起無數次難以形容心情有多糟糕的那些夜晚,是林耀華喝醉酒邁著跌跌撞撞的步伐大喊:“你還是早點滾出這個家,去找那個該死的女人好了!你賺的那點錢還不夠我玩一個晚上的,我哪有錢養活你?”說到激動時,更不忘把手裏剩餘不多的液體的酒瓶狠狠砸向牆。劇烈的撞擊下,橘黃色的液體隨著酒瓶的玻璃碎片在空中轉化為透明,噴灑向下。那時的她隻是把頭埋進雙手,緊緊環抱在膝蓋裏,躲在床邊一言不發,連**的長發上,都沾滿了酒精的味道。

忍不住握緊已經沒有了知覺的拳頭。

“你……”不確定的拖長音,林向南的身後突兀地響起好聽的男聲。

起初她沒有在意,長久地待在冰冷的空氣裏讓她的聽覺也變得遲鈍,隻是本能地以為交談的對象並不是自己。直到有一步步踩在雪上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時,她才緩慢地轉過頭。

和雪一樣幹淨的板鞋,深藍色牛仔褲,再往上一點點——她仰著頭,看到她麵前的少年,如同雕像般站立在那裏。他穿著黑色薄棉襖,衣領鏈接的帽子上有一圈厚厚的深棕色絨毛。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像光圈般籠罩著他,讓他的容顏越發耀眼。

林向南從沒見過長得這樣幹淨清秀的男孩子,尤其是麵對她的時候,身上散發著的沉靜氣質。

“你是不是林向南?”少年低下頭,冷漠地打量著蹲在雪地裏的她,眼神和此時的距離高度都像是在看一個小醜的樣子。

林向南迷茫地站起身,身體發抖的同時暗自咬了咬嘴唇,腿酸楚地打了晃。

“我是。”同樣的冷漠語氣,並沒有感到窘迫地把快要流出的鼻涕吸回去。

這樣的畫麵比三九的天氣看著還要讓人覺得寒。

少年垂下眼瞼,不願將目光再次放在她身上:“跟我走吧,楊阿姨叫我來的。”簡單的一句話後,接著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到**邊的私家車前,俯**,食指骨節輕輕地敲了兩聲駕駛位的車窗。

坐在駕駛位上的人聞聲後迅速降下一半車窗,聲音略有些沙啞:“接到了?”

問話的人是輝叔,景家的司機,人很老實敦厚,在景家做了好多年,具體的年數已經記不清了,隻是頭發隨著歲月已漸白。

換句話說,他是看著眼前這個少年長大的。

“嗯。我們準備走。”依舊是不鹹不淡的語氣。

輝叔在少年說話間不禁側過頭,見他身後不遠處一頭黑色長發的女孩子吃力地拎著箱子,搖搖晃晃地向他這邊走來。

“要不要去接她下?”輝叔有些擔心地說。

少年正準備拉開車門,而轉過頭時,林向南麵色蒼白、身體發抖地站停在離他一米左右的距離。她睜著大得空洞的眼睛,表示倔強的方式是凍得通紅的手指緊緊攥著箱子的拎手。

忽然間,有說不清的東西打入少年的心裏。他微微一震,放下準備拉開車門的手,轉而朝著相反的方向伸出修長的手指,在觸碰到箱子拎手上她的手指的那一瞬間,明顯感覺她**的往後一縮,箱體晃蕩。

她的手指那麼涼,恐怕早麻木了神經。他知道她是從南方小鎮過來,長途顛簸,衣著單薄,又在這樣下著雪的天氣裏站了這麼久。他本以為未謀麵的她會害怕得痛哭流涕,可是沒有。她甚至沒有說多餘的話。

多年後的景昔再回想到這樣的情景,和當時林向南漸漸模糊的神情時,他秀氣精致的臉上依舊是鋪撒了一層薄霧般說不清的倒影。是不是在那個時候,於他而言,這樣的她,無論做過什麼,都可以被原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