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好了?深海巫師的聲音傳入溫妮的腦海之中。
想好了。溫妮回答。
她一直都不太敢看魔物占領人類居住地是怎樣的情景,如果深海巫師按下重啟按鈕時,她依舊躲避在魔族的領域,她不想這樣。
在地麵畫出傳送陣,複雜的圖案散發出淡金色的光芒,溫妮看了一眼還在床的一側熟睡的精靈。
原本精靈是不需要多少睡眠的,萊安在這兩天卻有些過度的嗜睡,仿佛冬眠一樣很難被人叫醒。
溫妮在他耳尖落下輕吻,踏入傳送陣。
魔域的環境很容易讓人分不清白日與黑夜,還有四季的變化。
她到達的地方是個大型的城鎮,雨下的很大,溫妮並不清楚這是冬日原本的自然狀態,還是黑暗蔓延對世界環境的影響。
想來魔王的名聲已經在人群之中流傳,原本應該擁有大量人口的城鎮此刻殘餘的隻有裝備利劍的傭兵,和對未來不再抱有幻想的留守者。
傭兵們無法對抗數量龐大的魔物,即使珍貴的牧師為他們祝福與祈禱,也沒有造成實質上的幫助。
地麵一片狼藉,毀壞的建築與傭兵的屍骸碎了一地,騎在暗色紅龍脊背之上的魔王正漠然地看著一切。
盧克前段時間在溫妮麵前時已經完全是魔族的模樣,不知為何此刻又恢複成人類,金色的短發,偏重的金框眼鏡,青年人麵無表情地看著一切,像是一切與他無關。
低等魔族與人類語言並不相通,熱血的年輕傭兵咒罵著帶著恨意想要與魔物同歸於盡,卻被魔物一口咬斷手臂。
傭兵鐵製的頭盔已經變形,沾染了同伴的血跡。
溫妮輕歎一聲,抬了手臂,柔軟的白光護住傭兵,想要一口將他吞掉的魔物便也像黑霧一樣散開了。
紅龍之上的魔王緩緩垂眼,無比精準地看向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少女的身影。
溫妮從來都是樸素的打扮,最常穿著的也是年輕少女間最為流行的淺色束腰連衣裙。
她並未在身上施加什麼避雨的法術,雨水便毫不留情地打濕衣裙,惹得她看起來更加瘦小,柔弱不堪。
劣等的魔物沒有頭腦,分不清什麼人惹得,什麼人惹不得,揮動了螳螂一樣的手臂收割她的生命,卻僅僅是靠近的時候便化成黑霧。
盧克歪了頭看她。
黑暗與光明的力量從來相對,僅僅是觸碰也會產生腐蝕的疼痛,這是他一開始就知道的事,也確實不去接觸她。
他成為魔王,守著初代勇者的回憶,像是守著在雨水中化開的畫作,他已經忘卻了不少,斑斕的色塊附著濕透的畫紙,伸手去觸碰,那紙就碎了。
盧克知曉溫妮對自己殘存的同伴情誼,也知曉著當她出現在這裏時,就代表著……她不等了。
溫妮一直都是那樣的人,能夠為同伴的安危付出生命,也能夠為她所愛的世界付出一切。
她是不擅長做決定的,優柔寡斷的人,也是一旦下了決定,不計後果的人。
溫妮抬了頭,看到灰色天空之下的冷色煙雨,魔王與巨龍仿佛灼燒這片天空的火焰。
忽然,溫妮聽到了一聲很輕的,仿佛老舊物件卡頓的聲響。
天似乎微亮起來,原本張牙舞爪而又貪婪地吞食著人類骸骨的低級魔物最先受到影響,微微顫動起來。
爪子變得無力,身軀變得沉重扭曲。
人類的傭兵不知這是為什麼,但手中的利刃似乎與身體生長在一起,用盡了力氣的軀體重新恢複力量,剖開那些吞噬了他們親人的怪物。
溫妮知道帕特裏克此刻按下了重啟的按鈕,無論是黑暗還是光明的力量都要在這個時候中止,散亂的一切都將歸於將它封印的古怪黑盒。
一切比她想象中還要迅速,低級魔物們像是被無形的手抽離於這個世界,傾盆的大雨漸漸收斂,天空中像是有一道利劍劃破了陰雨。
白色的日光從縫隙中灑落,是屬於冬日的冷色的白。
溫妮看著魔物們哀嚎著消失不見的模樣,感受到自己確實是一個無用的人,即使手握著這個世界的規律,她也能把自己弄到這麼狼狽的境遇。
飛翔在空中的紅龍長嘯一聲,猛獸的粗糙的聲音穿透耳際,溫妮看到它焦躁不安的模樣。
然後坐在龍脊的青年用手輕輕點了一下焦躁不安的紅龍,它的目光忽然鎖定瘦小的少女,朝她飛去。
溫妮並沒有退縮一步,也沒有露出畏懼的神色,相反,她露出了很是淺淡的笑容,那個笑容帶著淡淡的暖意,像是她無數輪回之中迎接勇者時的,發自內心為他人而喜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