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今夜的京城，注定有些不太平。
太子府中，如同往常一樣燈火通明，仿佛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然而在夏侯則以的書房中，氣氛卻有些緊凝。
老奸巨猾的左相盤膝坐在軟墊上，神色自若地細細品著一杯茶，眼前是一盤下了一半的棋局。
夏侯則以端坐在他的對麵，玉冠緊束，氣質雍容，執子的手掌，堅定而有力。
“嵐兒那邊恐怕已經事成。”左相輕飄飄的說道：“太子殿下怎麼看？”
“父皇既已有命，當然是活著帶回來比較好。”夏侯則以冷聲說道。
“若不是殿下早先已有安排，老夫還以為殿下是舍不得葉夫人那般容貌呢。”
“左相此言差矣。”夏侯則以緩緩在棋盤上落下一子：“落子無悔，我既已決定利用她釣出境內的密探，自然不會貪戀美色。”
“哈哈哈哈。殿下所言甚是。”左相滿意的摸了摸胡子：“此事既成，殿下既可消除陛下對你的懷疑，亦能將境內密探一舉殲滅，一舉兩得！更何況，隻要殿下順利登基，害怕尋不到這等姿色的女子？”
燭火劈裏啪啦的燃燒著，雖已春深，葉容止卻隻覺得依然身處嚴冬。
她已奄奄一息，經脈寸斷，容顏盡毀，如果不是還能感受到那些刺骨的疼痛，她幾乎懷疑自己已經死得幹幹淨淨。
她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死了算了？
如果死了，她就不用聽到這些殘酷的對話。
如果死了，她就不用麵對昔日對著自己說著情話的男人，轉眼之間就變了另一幅模樣！
她還活著，卻已身處煉獄。
“聽清楚了嗎？”一直站在她身邊的林嵐兒，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睛裏寫滿了對她的不屑。
“你以為殿下就是真的愛你嗎？那就給我一字一句全部聽清楚，一個字都不要落下！殿下他啊……”林嵐兒撫著鬢邊的發絲，嬌笑不已：“不過是將你當作一枚棋子罷了……”
伏在台階上，已成血人的葉容止，血肉模糊的臉頰上緩緩扯開了一抹笑意。
書房的門在這個時候被推開，夏侯則以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殿下……”林嵐兒嬌媚的挨了過去：“嵐兒已經將她帶回來了。殿下可要給我獎賞。”
夏侯則以冷冷的掃了一眼葉容止，冷峻的臉上並無表情：“蘇蠻呢？”
“被他逃了……”林嵐兒跺了跺腳，嬌嗔道：“都怪這個賤女人啦！”
她一邊說著，一遍伸出腳去狠狠地踢了一下趴伏在地上的葉容止，仿佛這樣還不解恨，甚至踩在她的指尖上，恨恨地碾了幾下。
葉容止疼得已經麻木了。
當夏侯則以出現的時候，她甚至覺得，生與死，已經不再重要，然而有一件事情，她卻一定要問個明白！
眾目睽睽之下，她就這麼掙紮著伸出那隻已經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的手，緊緊地拽出了他的袍角。
“夏侯則以！”她的聲音細不可聞，卻那樣痛徹心扉：“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對我……用過真心……”
夏侯則以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半垂的鳳眸內是冰冷的神色。
“有的。”他沉吟了半響，最終這麼說道。
“殿下！”林嵐兒開始不滿了。
葉容止聽他這麼說，卻恍惚地笑了起來……
“原來竟是有的……”她喃喃說道，譏諷的笑意卻怎麼也抹殺不去。
“我說讓你留下來，是真的。”也許是看著她瀕死的模樣，夏侯則以難得地動了一番惻隱之心，“你是個難得的奇女子，有你在，可保我巴圖軍隊強勝無敵，但是……葉容止，如果讓你回到熾炎，還不如——就地斬殺！”
他望向她的眼睛裏，似乎還殘留著往昔的溫柔，甚至帶著淺淺的同情和惋惜。
葉容止愣了愣，終是輕輕鬆開了那片緊握著的衣角。
“為什麼呢……”她的眼底滿是疑惑，然而又慢慢浮現出了癲狂的模樣：“這樣的你！我為什麼會動心呢！活該啊！這都是我活該！”
她四肢盡被廢，已經再無力站起來，隻能像最卑微的牲畜，就這樣苟延殘喘地趴在地上，譏諷著自己，譏諷著心盲眼盲的自己！
夏侯則以望了她半響，最後拍手喚道：“來人！”
洛斐迅速的出現在了他身邊，然後恭恭敬敬的遞上了一個瓷瓶。
“我不會殺你。”夏侯則以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仿佛最完美的機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會留你一命，但是，我也不會任由你就這麼回到熾炎！”
“這是噬魂散，服下之後可以令人喪失神智，但是不會死……”
夏侯則以的嘴唇張張合合，仿佛在說著什麼。
但是葉容止卻恍若無聞，任憑洛斐掰開了她的嘴唇，將那瓶藥粉盡數倒進了她的嘴裏。
“將她帶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