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乙第一次喝醉,這醉酒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可架不出自小習慣,他一到時辰便醒來了。與昨日一般,小乙打完拳,坐在門口等那煙雨樓夥計排成一隊慢慢走來,小乙細看,好似比這頭一日清晨少了許多,想來少的那些都是昨夜喝多酒了。
白青聽到聲響也出了門,二人相視點頭,來到最前方,然後與眾人一起操練了起來。雖說夥計少了,但又有不少街鄰加入,相對昨日而言,總人數竟是又多了一些。眾人打完一次仍不過癮,又重新來了一次。白青給幾位老頭指點一番,眾人笑成一團。她無意中眼神一掃,隻見那吳老六從一店鋪門口探出半個頭來,見白青注意到他,又趕忙將頭縮回。白青笑笑也不理他。
不似往常那般清冷,這街上竟是有人走動了。陸家鋪裏,白青取出藥材,翻開書頁,對照著溫習記憶。小乙則撿了一堆石頭,坐在門口挨個扔出,打得一旁山石啪啪直響。
好長時間,陸子苓總算出了門。她唱喃喃自語,
“怎麼就沒想起先弄點解酒藥吃吃。”
她來到櫃台旁,摸了摸白青的頭,又走到小乙麵前對他嫣然一笑,小乙心想她這麼一笑,怕是有事要發生,不過還好,她隻是把那一堆石塊一腳踢開。
陸子苓站在街道上,覺得有些奇怪,又說不上哪裏有問題。突然吳老六從一間店鋪跳將出來,嚇了她一跳。他點頭哈腰,看來這吳老六遇到能下手收拾他的人,也算是很有禮貌的。
“子苓丫頭啊,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沒事大家多走動走動。”
陸子苓滿頭霧水。吳老六手指比劃對街一排鋪麵,開心道,
“這些鋪子以後就都都歸我管了,嘿嘿,我昨個連夜將這些都租了下來,那租金可真是便宜得緊,就這一排加起來也隻是夠租上煙雨樓旁的一小間。你不知道,這往常啊……”
陸子苓沒興趣聽他嘮叨,白了他一眼,轉身回到自家店裏。吳老六嘴巴不停,仍舊在那指指點點,安小乙也覺得莫名其妙,不過這條街道似乎真的多了些人氣。這兩旁的街道規格相仿,門麵寬約一丈,也有相鄰兩間打開通道而成的較大鋪麵。陸家藥鋪則是自己從中縱向隔斷開來,雖說裏間窄小,卻也能住人,爹娘走後,陸子苓便一直住在這兒了。其實她家也有老宅,不過她與嬸嬸不和,也索性不再回去。剛開始,每到過年過節,叔叔嬸嬸顧為了麵子,也會來鋪裏叫她回去吃飯,可她總是拖拖拉拉,有時幹脆直接拒絕,於是後來雙方就基本不再來往了。
這條街道雖然最是偏僻,可當年也是熱鬧非常,這裏街道寬闊,店鋪中各類營生也都經營得有聲有色,不時還會有一群小孩跑來跑去,吵鬧調笑之聲不絕於耳。可十年前陸家一案,鬧得人心惶惶,慢慢的就沒太多人過來了,店鋪一間間關了門,整條街越來越清冷,最後就隻剩下陸家姑娘一人堅守了。
可現在街上有了些人氣,陸子苓反而不太適應了。她托腮望著街上石塊,有些心酸,隻怕也是想起了往日情景。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六,小乙打完拳,天上仍是漆黑一片,零星有些細雪落下,在石塊上鋪上薄薄一層。小乙向手中哈著氣,雙腳不停蹦噠。這天氣,較之往年冷了不少,白日裏,那吳老六手裏抱著炭爐,嘴裏上下牙齒也依舊是要打起架來。
要說這吳老六也是有先見之明,低價租了一排鋪子,沒過幾日,就高價轉租了出去,白白賺了個盆滿缽滿。說來也怪,自從煙雨樓夥計每日來此處出操,這街上鋪子陸續開張,慢慢恢複了往日景象。來陸家藥鋪看病的人也多了起來,陸子苓一改往日慵懶神情,每日專注於診病治療,臉色也是紅潤了許多,連那吳老六都四處說這陸家丫頭漂亮了不少,要為她和本家公子撮合撮合。
與姐姐挖過幾次藥後,這活就由小乙白青負責了。其實小乙並不是不認路,隻是對於方向無法建立客觀的參考,所以老是亂走,最終導致迷路。陸子苓認真教他識別方位,又以銀針紮屁股作為鋪助,很快小乙就不敢再輕易弄錯方向了。不過該迷路時他也還是會迷路,不過對於附近山上采藥來說,陸子苓已經能夠放心。有時白青留在店中幫忙抓藥,小乙就會跑到很遠的山上找尋,偶爾帶回珍惜藥草,陸子苓也會賞他幾塊密製酥肉。
三人白日裏待在藥鋪,晚間則幾乎都在那煙雨樓中。店裏客人退去時,要上一壺梅子酒,和沈沐陽一起把酒言歡,聊著日常見聞,江湖趣事。這段日子過得極為舒心,雖說酒水有了節製,但那份豪情卻是不減半分。他們最愛坐在窗戶旁那桌,小乙白青挨著坐一方,陸子苓沈沐陽各占一方相對而坐,有月之時,桌上鋪滿月色,照亮那隻半透明的玉壺,讓這酒的滋味又是美了幾分。小乙將那把“燭影”與黑棍綁在一起,隨身帶著,他閑暇之時也會把玩一番,偶爾也會想像,要能再遇到範良仁那般的劍道宗師,可以教他一些高深劍法,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天,小乙上山采藥回來,放下背簍,在街旁溪水裏洗了個臉,然後將外衣披上,四處隨意晃蕩。雖然天氣寒冷,這街上倒是熱鬧非凡,滿是置辦年貨之人。一家布店人頭攢動,老板樂得合不攏嘴,旁邊的衣店夥計和客人起了摩擦,老板正在笑臉調解,可那客人依舊是喋喋不休,李家媳婦掏錢買了個破碗,緊緊揪住身邊淘氣孩童……安小乙突然覺得生活如此美好,想著用身上零錢買些炭烤豆幹給姐姐和白青。他邁開步子向孫老黑的攤位走去。
這條街上有許多店麵,當然也會有行腳商人,在街上隨意找處空地,鋪開攤位就做起生意。這孫老黑就是如此,台麵兩尺見方,中間鋪有炭火,絲網上的豆幹被炭火烤得滋滋響。台麵一旁放有各式調料,香糯鹹淡都隨客人喜好。陸子苓吃過這家,也是不住點頭,安小乙雖說不太能吃出好壞,但隻要姐姐說好,那肯定是極好了,特別是吃的,他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