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終於消融,路麵開始變得‘潮’濕,盛泱牽著盛從肅的手,又是因為早上上學的事情開始犯脾氣。
“好冷好冷,為什麼要上學?”
“地上好滑好滑,為什麼要上學?”
“不能走路不能走路,為什麼要上學?”
小姑娘牽著爸爸的手,穿著防滑鞋,走路還像一個小企鵝。盛從肅光聽著她抱怨,就是不鬆口說那好吧,今天不用去幼兒園了。盛泱等了好半天,他爸爸依舊一點反應也沒有。
於是,她隻好歎了一口氣,然後說:“爸爸,你今天還是不要讓媽媽出來了吧。又冷又濕。”
盛從肅一直將盛泱送出了別墅區,拍賣行派來的車已經停在了外麵,小姑娘蔫蔫地跟她爸爸說了再見,想了想居然囑咐道:“好好照顧媽媽,我放學就回家啦。”
“好,再見。”盛從肅終於回答她。
盛泱終於揮手再見,盛從肅才返回。現在是早上七點一刻,宋如我還沒有醒過來,烏發輕輕撲在雪白的枕頭之上,她睡得很熟,嘴‘唇’微微張著,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覆在蒼白的臉頰之上。觸目驚心,她睡衣裏‘露’出來的一截細瘦胳膊,是病態的幹白。
夜深人靜或者是午夜夢回的時候,盛從肅一直知道這樣多沒意思,宋如我都快要死了,真的是快要死了,生命脆弱地每一分鍾每一秒鍾都像是拚命想抓在手心裏的沙,越是想抓住卻流失地越快。
即便到最後一刻,還要瞞著她麼?讓她就這樣以為,她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有‘玉’雪可愛的‘女’兒,有愛他的丈夫,錦衣‘玉’食,任何人或者事都可以招手即來。
真相太殘酷,瞞著她又卑鄙。盛從肅定定地看著宋如我,就在這個時候,她居然醒了過來。
她現在身體不方便,醒過來翻個身也困難,腦子又沉,忽然間紅了眼眶。生病的人總是脆弱,尤其是對於現在的宋如我來說,麵對她目前最信任的盛從肅,她無法強裝堅強。
“怎麼了?”盛從肅‘摸’‘摸’她的腦袋:“哪裏不舒服麼?”
宋如我拿下他的手,盛從肅的手溫暖‘潮’濕,手心裏是微微的剝繭,是常年拿‘毛’筆留下的痕跡。她將自己的手擱上麵去,忽然間問了一個問題:“盛七,我們為什麼沒有結婚戒指?”
其實怎麼可能沒有結婚戒指?明明是有的。二十歲的盛從肅拿著祖上傳下來的金首飾找工匠重新打了一對戒指,戒指裏麵他還親自刻字:s&w,七和我。可是那對戒指,他最終也沒有敢戴在宋如我的手上,至今還躺在老舊紅盒子裏,躺在他書房的‘抽’屜裏。
盛從肅語氣輕微,十分耐心:“你喜歡什麼戒指?明天讓人送過來給你挑,好不好?”
宋如我一直看著他,她對於自己的身體難道還不清楚?連小朋友都要遷就她,嚴重到什麼地步,真是顯而易見。
她醒過來之後看見盛從肅,總覺得心裏麵壓著一口氣,難受的同時又感覺心酸。大抵知道他們關係匪淺,後來便被告知他們是夫妻,還有了一個‘女’兒。
這些天來,他百般細心,拳拳愛意,眼瞎的人都能感受到。
看上去,他真的很愛很愛她。夜裏麵有時候醒一醒,他都能立馬察覺到,親親她的額頭,像哄小孩一樣哄她。
宋如我能看出來,盛從肅不是多話和張揚的人,多數的時候他總是沉默和麵無表情,可是狹長的眸子在看到她的時候總能漾出絲絲柔情,連笑都是見到她才笑。
宋如我愣了幾秒鍾,終於鬆開了盛從肅的手,她十分清楚明白地表達自己的意圖:“盛七,我們離婚吧。”
盛從肅定了片刻,然後問:“為什麼要這麼想?”
宋如我轉過了臉,眼眶更加紅,幾乎要落淚,她低微的語氣隨著早上窗口撲進來的冬日陽光一齊到達盛從肅身邊。
“我不想再連累你。你這樣好的條件,應該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盛泱現在還小,我隻希望你以後的太太能夠待她好。”
“你會長命百歲,而我知道自己大限已至。”
她的眼淚終於落下來,從腮邊滑下,像一顆珍珠。
盛從肅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心裏麵最後留下的是心酸與難堪。
你看,這對夫妻多恩愛,就像是無數患難家庭一樣,跟電視新聞一樣一樣的,妻子為了丈夫主動提出離婚。
可是盛從肅心底有無數聲音冒出頭來,這些聲音‘交’織著通通到達他的腦海裏。這些令人心酸的溫馨和愛惜滋生於欺騙與隱瞞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