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3)

所以官大一級壓死人,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最新章節全文閱讀--頌銀的婚事至此算是塵埃落定了,兩邊府第開始籌備,一場婚宴到底不單是訂幾桌酒席就完事的,有無數的禮儀和流程。裏頭最繁雜的一項就是寫喜帖,遠近親朋和朝中同僚,一個都不能落下。落下了結怨,將來見了麵臉上不好看。

述明為了周到,把家裏的族譜都翻出來了,一支一支理脈絡,比合賬還要仔細。太太在邊上絮叨:“閨‘女’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你一點兒都不難受?”

他唔了聲:“難受什麼呀,不是早說好了兩邊呆的嘛,不是白送個閨‘女’,是給我掙回半個兒子來了。往後容實就是咱們家的孩子,能信得過,能對他有重托,這小子好,我瞧得真真的。不像那容蘊藻,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鬼胎。”

太太白了他一眼,“別這麼說親家,傳到人家耳朵裏好聽來著?”轉身上玫瑰椅裏坐著,看見香幾邊角上有灰,揚聲叫丫頭來擦,一麵道:“要緊一宗,銀子進了容家‘門’,老太太、太太輕輕調理,這是容太太一早答應的。就憑這一點,我覺得這戶人家可嫁。你不知道,婆婆刁難起來多叫人累心。瞧見上房南窗底下那排磚了嗎,都塌了,這是咱們立了二十多年的規矩留下的,你們爺們兒知道什麼!當初我進你們家,老太太可真厲害,小到洗臉漱口,大到陪客伺候,哪樣不要我在場?一天下來小‘腿’肚都水腫了,一摁一個窩。”

述明沒抬頭,隻說:“我怎麼不知道,我不還給你‘揉’過兩回呢嗎。婆婆調理媳‘婦’,多少年的老規矩了,家家都這樣的。咱們銀子能幸免,是個好開端。底下還有個桐卿,也算是給妹妹做了榜樣,往後婆家再了得,瞧瞧頌銀,他們也不敢欺負四兒。”

“就是我那讓‘玉’,可怎麼辦呢!”太太‘抽’帕子哭起來,“我那‘玉’兒,多活泛的人,進了宮就傻了,被個太監‘弄’得神魂顛倒。頌銀說讓她死遁,她不願意,打算在宮裏孤獨終老。她是瘋了啊,才多大年紀,為誰守寡?太後善‘性’,放她走,她不開竅,愁死我了。”

提起讓‘玉’述明就惱火,“真應了那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姐兒四個她最會抖機靈,心眼兒也最活泛,我原以為她萬事想得開,不要大人‘操’心的,誰知道眼下成了這樣!你別管,兒孫自有兒孫福,她愛在宮裏呆著由她,先讓她冷靜冷靜,等琢磨明白了再想法子‘弄’她出來。”

事到如今也沒有旁的路可走,隻有這樣。太太垂頭喪氣出去,站在梧桐樹底下發呆。過了會兒見頌銀從老太太房裏出來,手裏掂著一個‘玉’把件。走過來托給額涅看,那‘玉’雕成螭龍,龍嘴上一顆珠子正好留了紅皮子,十分的鮮潔可愛。

“老太太給我的,說是傳家的東西。”

太太點了點頭,“給你你就好好收著,這東西寶貴,千萬別丟了。先頭說成了親兩邊走動的,新院子已經打發人布置了,你天天上值也沒空過問,我給你盯著呢。再有三五天也差不多了,到時候你再去瞧。還有喜服托了內造處的人,明兒就送來了……”

太太喋喋不休,臉上卻毫無喜‘色’。她叫了聲額涅,“您不高興嗎?我要嫁人了,您怕往後我和您不親了?”

太太頓下來,輕輕歎了口氣,“可不,你大姐姐死了,三兒在宮裏守寡,眼下你又要嫁人,我能不難過嗎!所以世人都愛生兒子,兒子是往家娶,閨‘女’是往外嫁。生兒子添人口,生閨‘女’難免傷情,接下來還得牽腸掛肚,擔心在婆家過得不自在。”

頌銀寬慰她,“我這也不算嫁,自己家裏要照應,且又在宮裏當差,名頭上說嫁罷了。您別傷心,我在家的時候多點兒,多陪著您。”

太太聽了臉上方緩和,在她手上拍了拍道:“也不能常在家,畢竟出了閣,是人家的人了,沒的惹婆婆不高興。你別管我,我難過一陣子就過去了,當媽的都這樣。隻盼你們小夫妻和睦,不生嫌隙,我們當大人的就高興了。”

頌銀笑了笑,“我和容實算是經曆過風‘浪’的,有今天來之不易。我們都知道惜福,不會胡‘亂’吵架的。他對我好,事事依著我,請額涅放心。”

太太笑著點頭,“這樣就好,你呢,在家不能像在內務府似的,人要謙和,少拿主意多請示下。咱們家的姑娘是有分寸懂規矩的,在外能耐大,在家不顯擺,善於藏拙是婆媳相處之道,記著了?”

這套媽媽經是她做了一輩子媳‘婦’總結出來的經驗之談,頌銀忙說記住了,“我在自己家也夾著尾巴做人,萬事不都聽老太太的嘛!”

太太抿‘唇’一笑,“還有十來天,就是你的喜日子,你阿瑪喜帖也寫得差不多了,回頭就打發‘門’房送出去。你自己想想,短什麼沒有,現在添置還來得及。”

她搖頭說沒有,“又不是單過,還和平常一樣的,什麼都不缺。”

母‘女’兩個正說話,聽見‘門’上有吆喝聲傳來,三老爺指派著四個小廝搬一駕大物件進來,大呼小叫著:“留神,磕了一塊漆,爺把你們的猴兒皮剝下來填補。”

頌銀問:“三叔,這是什麼?”

三老爺得意洋洋說瞧,揭開上麵罩的紅綢,是一架琉璃八寶屏風。他屈指在上頭彈了一下,“真正的好料,上萬銀子買不來的,底下還有一個烏木底座。 [

太太道:“這麼貴重的玩意兒,哪裏‘弄’來的?”

三老爺說:“這東西來曆可不小,當初陳鼎打金川時,從頭人那兒剿回來的,後來曲裏拐彎進了豫親王府。遜帝登基前拿它換了一把劍,它就流落在外叫人轉了幾回手,前陣子才落進高鶴年手裏。高鶴年頌銀知道的,皇商,給宮裏送酒醋糧食。聽說府裏要辦喜事,專‘門’叫人送來的。”

皇上和內務府有這密不可分的關係,每年給佟家送的冰敬炭敬不少,為的是鋪路子,將來買賣更好做。原本送個屏風,雖貴重,算‘私’人‘交’情,也沒什麼妨礙。可東西是從豫親王府出來的,這讓頌銀多少有點忌諱。

三老爺卻說:“這有什麼要緊,咱們隻認東西不認人。豫親王不過是諸多主子中的一個,後來還不是脫了手。你就使著,喜歡就用,不喜歡放庫裏,是你的東西,歸你。”

頌銀也沒想辯論,說留下就留下吧。隻不過想起了豫親王,心裏有點惆悵罷了。也許成親前該去看他一回,他如今被圈在了豫親王府,那裏是他出發的地方,卻不料沒走多遠,終究還是回來了。其實他對她算是手下留情的,大概是真的愛她吧,弘德殿裏兩個月沒有動她,現在想來簡直不可思議。其實他隻是不懂得怎麼去表達自己的感情,喜歡就要千方百計得到,這是他生來就不可一世的‘性’格決定的。他打壓內閣,扶植軍機章京,先帝時期的元老重臣對他不滿,這是他太‘性’急,政治上出現的重大失誤。但他對她,不致於罪大惡極。風‘波’平息後她的怨恨基本已經沒有了,再去看他一眼,算是給彼此做個了斷吧!

她沒有自作主張,問了容實的意思,請他陪著一塊兒去。

容實‘挺’大方的,站在勝利者的立場上豪邁一揮手,“人家愛慕你一場,去吧。我不見他,遠遠兒給你護駕。他這會兒恨不得活吃了我,我顧全他的麵子,就不去刺‘激’他了。你和他好好說兩句道別話,意味深長點兒,別人的東西讓他甭惦記,當初要不是他非得給小鞋穿,先帝的遺願放下就放下了,我也不會聯合那幾位王爺扳倒他。好些事兒都是種善因得善果,他一開始就沒安好心,我是為求自保,他不能怪我。現在事情過去了,勸他看開點兒,人生還長著呢。他過了回皇帝癮,也該足了,再揪著不放,除了自尋煩惱沒別的。問問他缺不缺什麼,雜書小戲子,隻要他張嘴我就給他踅‘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