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麵對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勒索,實在的,他還真有些惴惴不安。瞅了瞅華雄茂,隻見華雄茂一臉滿不在乎的神色,看似是經驗豐富,成竹在胸。也不知道這廝是經常勒索別人,還是經常被別人勒索。
見陳克看自己的眼光頗為奇怪,華雄茂笑道:“文青在海外這麼久,不了解國內的情況。”他向陳克介紹了一下道上大概的情況,這年頭無論誰作買賣,都得認識點人。道上的兄弟好歹收錢,也給辦點事。沒有道上的兄弟照應,就會成為窮凶極惡的歹徒們下手的目標。
看陳克還是將信將疑的神色,華雄茂向陳克保證,經過方才切口的對話,能確定這兩個人是地會的正式幫眾,地會屬於“信譽有保障單位”,收取的費用很合理。
華雄茂都這麼了,陳克自然得對“專家”有所尊敬。他點頭稱是,然後轉身對周元曉道:“周兄不用擔心,這筆禮金的錢我來出。染布該怎麼幹還怎麼幹。著急了反而染不好。”
聽了這話,周元曉和平常一樣不吭聲,隻是點點頭,三人回到桌邊,周元曉和華雄茂往桌上一趴就繼續睡著。陳克被這件事情一刺激,睡意全消。看著其他三人伏案大睡,陳克實在羨慕三位心胸大。既然睡不著,陳克也不想浪費時間。他起身開始輕手輕腳的繼續工作。清理爐子,處理廢水,要做的事情多著呢。周元曉家的染布坊修的時候就頗有講究,原子裏麵居然有條暗溝直通外麵的水溝。掀開木蓋,輕手輕腳的往裏麵倒著廢水,陳克忍不住想,地會的這兩位,擱自己的時代,早就被抓起來關進監獄,甚至被槍斃了吧。
鄭州作為鐵路樞紐,一度很亂。80年代嚴打前,各地“賊王”們還在鄭州搞過“全國會議”。80年代嚴打的專政鐵拳之下,偷塊手表就能槍斃,更別那些自命不凡的江洋大盜,各路“江湖豪傑”灰飛煙滅。社會環境切切實實的為之一爽。
陳克從就沒有被勒索過,他親眼見過的勒索,頂多學校裏麵極少數的事情。即便如此,那也絕非光明正大的事情。如果勒索別人的學生被學校發現,那就是嚴懲不貸。
後來在90年代末到1世紀頭兩年,犯罪情況死灰複燃,不過還在人民能忍受的程度內。到了00年之後,隨著幾樁搶劫大案的發生,犯罪份子,無論是有組織還是沒有組織的,再次遭到了專政鐵拳的嚴厲打擊。而且這次打擊自從開始,就沒有放鬆過。
特別針從事勒索的“有組織黑社會”,進行過幾次定點清除,槍斃了幾十號,抓了幾百號。被抓的“有組織黑社會”,即使沒有被槍斃的家夥,最低也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這樣的嚴厲打擊,讓勒索再次絕跡。鄭州幸存的各路“江湖豪傑”,要麼從此金盆洗手,要麼就“背井離鄉去外地發展”。
陳克從不是什麼主張犯人權力的“人道主義者”,他挺支持打擊犯罪。在被勒索的今,他格外懷念起“專政鐵拳”來。可這“鐵拳”在1905年是不存在的,唯一再次見到的辦法就是陳克親自去通過革命去建設這股力量。
一邊收拾,一邊胡思亂想。看著滿院子懸掛的布匹,陳克覺得怎麼都不放心。萬一晚上真的有人來搗亂的話……,本來想讓大家回去休息,看來是不行了。從今開始,得有人輪流守夜。
到了快晚飯的時候,大家才睡醒。遊緱起身告辭,等她離開之後。陳克宣布了輪流守業的計劃。周元曉還是沉默的點頭。華雄茂見陳克還是不放心,就建議陳克和徐錫麟談談,看看能不能動用光複會在上海當地的勢力。
陳克認為暫時沒有必要。動用關係是要給錢的,如果動用關係花的錢比那兩個人要的還多,再加上欠了這個人情,就是賠錢的買賣了。“先去談了再。”陳克道。
第二中午,在染布坊附近的飯館裏麵,兩邊的人正式開始談判。大家互相通報了姓名,那高個叫作武星辰,是地會的一位舵主。
“陳兄,我倒不是想收點禮金,那沒幾個錢。怎麼打開窗亮話,我看陳兄這染布買賣不錯,想和陳兄一起合作。”
“若是要賒貨,那就不用再談。”陳克一句話就頂了回去,“若是出現錢買布,我們就可以談。”
武星辰沒想到陳克的態度這麼堅定,他嚐試著服陳克,“現在哪家不賒貨,陳兄難道還信不過地會不成?”
“我的布便宜,自然不能賒貨。”陳克答道。
“能多便宜?”武星辰問。
“給你的話,一匹布一兩七錢銀子。”陳克道。
沒等武星辰話,他旁邊的的跟班已經臉上有了喜色,他用上海土話嘀嘀咕咕的對武星辰了幾句。武星辰臉上隱隱顯出怒氣,片刻之後又強壓了下去。
陳克對此看得清清楚楚,他想起了著名的黑幫電影《教父》,那裏麵老教父的長子在談判的時候了和教父的不同觀點。這暴露了家族內部的不和。於是談判對手立刻就組織了對教父的暗殺行動。幹掉了老教父,談判對手就可以和有相同觀點的家族成員談判。這個武星辰的跟班是上海當地人,武星辰還沒有發話,那人就自作主張的勸武星辰。看來他們之間並不是簡單的幫會上下級的關係。看來得賭一賭這點了。
想到這裏,陳克突然問道:“武兄原來哪個堂口的。是北方堂口吧。”
聽了這話,武星辰臉色猛地一變。陳克心中舒了口氣,看來自己猜測的沒錯,武星辰這個堂主在上海地會裏麵的地位很微妙。
接下來的談判就很無趣了,那個跟隨而來的幫會成員倒是躍躍欲試,自作主張的和陳克他們談起了生意。到了這一步,華雄茂也看出了端倪,他和這個上海人語言相通。於是以華雄茂為主,和陳克一唱一和。兩人叫上了酒菜,幾杯黃湯下肚,那廝的嘴就更不把門了。這人叫何益發,輩分上比武星辰低了一輩。卻是本地幫眾。喝到高興處,何益發不留神透露出武星辰居然是北京分舵的舵主,現在暫時在上海而已。
看來何益發對於自己屈居武星辰這外鄉人之下已經不滿很久了。而且幫會收入這塊和你跟了誰很有關係。武星辰作為一個外鄉人,想來在上海也是頗為碰壁的。
武星辰一開始臉上還有怒氣,當何益發開始胡八道的時候,他已經知道這次失敗了。這人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放開吃喝。當何益發得意忘形的時候,武星辰還非常含蓄的“捧”何益發兩句。何益發覺得更有麵子,最幾乎咧到耳根子上。陳克與華雄茂聽了武星辰別有用心的話,什麼“精神矍鑠”、“誌在千裏”,都是心中暗笑,兩人卻也不破。反而跟風吹捧兩句。陳克向武星辰敬酒的時候,武星辰也是酒到杯幹,看起來頗為豪爽。
能屈能伸,事情不成就果斷的承認結果,而不是和何益發當場鬧起來。在這點上陳克對武星辰相當有好感。反而起了要結交的念頭。
正好何益發出去便,陳克正色對武星辰道:“武兄,看來你也是經曆過大事的人。明中午武兄可否單獨來我這裏,兄弟我也是北方人,在上海難得聽到北方話。我想做東,請武兄喝杯酒。萬望武兄賞臉。”
武星辰笑了笑,“陳兄好手段啊。這拉住了那位之後,還想再安撫我。這酒,我怕是沒臉叨擾了。”
陳克笑了笑,“我拉住那位是因為生意。我請武兄喝酒是我對武兄的氣度很欽佩。處變不驚,能屈能伸。這份氣魄兄弟我看在眼裏呢。能和武兄這等豪傑結交的話,在我看來,比那點子錢還欣喜。武兄,我明一整都不會吃飯,就等武兄前來,與武兄一起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