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是一位學者,而不是經濟學家。屋內的其他人,陶成章、徐錫麟、秋瑾等人,甚至連學者都談不上。陳克談起資本主義積累期的殘酷,這些人乍一聽沒有感覺,等他們聽明白了,個個神色都有些吃驚。
“英國00年前就開始在全世界搶掠,1840年終於對中國下手。那時候英國也就是兩三千萬人口。中國現在四萬萬人口,學了英國的樣子肯定不行。世界就這麼大,中國和英國那樣學起來,要讓中國把全世界其他國家的人都殺光不成?中國必須有一套全新的政治製度,這不是僅僅推翻了滿清就叫做革命成功。推翻滿清不是問題,推翻了滿清,僅僅意味著更加艱苦的時代剛開始。”
陳克侃侃而談,毫不在意自己不過是一個剛和大家見麵的年輕人。陳克方才已經想開了,既然徐錫麟是把自己當作一名革命者推薦給蔡元培以及光複會的高級幹部,那麼自己不妨就向他們闡述一下自己的革命觀念。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呢?陳克已經有了自己初步的社會關係,華雄茂、遊緱、周元曉,甚至那個剛見麵不久的齊會深,這些人才是與陳克真正合作的同伴。他們才是陳克將來要依托的社會關係,
曆史已經證明,這年頭的革命黨都沒有成氣候。辛亥革命之後,光複會沒多久就銷聲匿跡。同盟會經過改組,也已經完全不同。那麼費盡心力去迎合這些沒有前途的政黨有什麼意義呢?
陳克知道自己不是什麼才,肯定做不到靠一張嘴就能服剛和他認識的人。那麼“聽命,盡人事”就行了。
把歐美各國崛起的曆程簡單的闡述了一遍,陳克很認真地指出,歐美的強大在乎於他們都實行了“工業化”,中國作為農業國,必須工業化。工業化是對現有中國農業體製的全麵“革命”。凡是不適合工業國的體製,必須推翻。所以,滿清一定要打倒。
看著陳克在那些頗有名望的光複會幹部麵前侃侃而談,徐錫麟又看到了當時和自己大談革命的那個陳克。徐錫麟一度認為陳克其實不是革命黨,而是一個投機者。僅僅是為了能夠搭上自己這條線,然後到上海找機會的一個家夥。現在再次看到陳克這樣的表現,徐錫麟突然覺得麵前的陳克實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家夥。陳克從不談怎麼打倒滿清,隻是談以後要建立一個什麼樣的中國。聽著言之有理,卻解決不了當前的主要問題。他正想發問,卻聽到陶成章先問道:“文青先生,卻不知道你要如何打倒滿清。”
與會的所有人聽到這個問題,都眼睛一亮。這是他們最關心的地方。陳克停下自己的話,他曾經想過要如何應對這個問題。或者,要不要和光複會的革命前輩實話的問題。陳克一直舉棋不定,看著周圍的人緊盯著自己,陳克居然有些緊張。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母親以前對自己過的一句話,“先死容易,後死難。”
那時候陳克還年輕,對自己很不自信,又非常想把每件事都做好。結果總是弄得一塌糊塗,陳克忘不了,那時候母親臉上帶著關愛與慍怒,她一字一句的出了這句話。
“先死容易,後死難。你覺得那些叛徒們叛變之後日子好過麼?他們每都在驚恐裏麵活著。共產黨得了下,能饒過他們麼?平常的時候,身段要軟下來,不要自己不知道吃幾碗幹飯,啥都敢答應,啥都敢應承。但是,你選定了一件事,那就幹到底,什麼都不要去想,朝著成功幹下去。先有你自己的陣地,你能控製,能把握的陣地。這就是你的根本。如果幹到最後,意要你死,你就坦然的去死。做人首先得正派,不要弄什麼歪門邪道。做人也要聰明,不要自尋死路。做人也得有骨氣,敢於麵對結果。你選定的事情,就絕對不要當了逃兵,當了叛徒。”
那時候陳克覺得自己總是選錯了項目,再後來,陳克不得不很痛苦的認識到,自己總是急功近利,選擇了高風險,無法控製的道路。看似收益巨大的項目,同時意味著失敗的幾率大得嚇人。
想到此處,陳克不得不承認,和光複會的緊密合作,就是高風險的項目。自己如果想加入光複會,那麼必然會接受諸多“考驗”。光複會激進的綱領,各地的起義,刺殺,此起彼伏。徐錫麟就刺殺了安徽巡撫恩銘。既然陳克一點都不讚同這種革命模式,幹脆就和光複會直言自己的革命理念。這對自己好,對光複會也好。
確定了想法,陳克看著陶成章,非常認真地道:“我的革命,就是要帶領那些活不下去的窮苦百姓起來推翻地方官府,建立我所的新製度,這麼一地一地的打下來,直到解放全中國。”
大家見陳克沉吟了一陣,居然出了這番話,看陳克的目光中都是詫異,聽陳克前麵講如何建設中國的工業化,倒像是“改良派”。沒想到陳克不僅僅主張暴力革命派,而且還真的可以“非常暴力”。
“文青先生,你為何要領導窮苦人。那些人懂什麼革命?”一個陳克不認識的中年人問道。
“我覺得他們才是真正要革命的人。現在的士紳們,多數支持立憲,覺得分了滿清的權,他們能夠執掌國家,就能把國家搞好。至少他們的日子會好過得多。如果現在滿清真的立憲,遂了這些人的心思,他們就不會要革命了。就是激進的革命黨,隻要立了憲,割了辮子。隻怕他們當中的不少人也就認了。對於那些百姓,他們是不懂革命兩字怎麼寫,他們甚至大部分不識字。但是中國現在這製度不改,他們生活注定艱辛無比。他們革命起來,是一定要把這下徹底推翻重來不可。這下百姓有四萬萬之多,現在掌權的人,還有他們的手下,至多不過五百萬,四萬萬人都站起來要革命的時候,這五百萬人能阻得了這大勢麼?”
陳克聲音不大,一字一句的得也不快。聽了陳克的話,屋裏麵所有人臉色都變的凝重起來。陳克視線掃過眾人,除了華雄茂忍不住微露喜色,其他人看上去都不是那麼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