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複向陳克請教“財政政策”,陳克寧肯耽擱一陣手中的工作來和嚴複談談此事。//. //陳克喜歡和嚴複談話,根據地的其他同誌年紀與陳克相差無幾,見識上沒有一個能夠比得上嚴複的。而且嚴複讀書之後始終在一線工作,從工業到軍事,他都不是那種浮在表麵上的角色,所以身上也沒有太多的文人氣。當然了,因為西化很嚴重的緣故,嚴複偶爾也會冒些傻氣,例如他曾經主張在根據地的學推行英文教育,遭到了人民黨同誌們的一頓狂批。而陳克主導的“新漢語”教育很合嚴複的口味,他就不再提出自己的“獨特見解”了。
作為一名“政務官”,根據地教育部長嚴複無疑是非常合格的。老帥哥對陳克提出的“時時刻刻”強化文化教育的具體方法很是讚美。嚴複與其他文人的區別之一就是“不在乎體麵”,老帥哥雖然板著臉的時候挺嚇人,學校的孩子們在“嚴老師”麵前經常大氣都不敢出。不過老帥哥帶著學童們在鳳台縣的各個“農業新村”裏頭貼“學字板”的時候,還是很快樂的。
這是根據地推行文化教育的一個具體措施,每家每戶門口牆上都有一個“學字板”,上頭每更新一個漢字,一個詞,一句話。例如現在根據地正在搞個人衛生,於是學字板上寫的就是“蚊子、蒼蠅、跳蚤、傳染病。”“蒼蠅和蚊子會傳染病菌。”“顯微鏡下可以看到細菌。”“刷牙可以清除口腔細菌。”
這些文字可不是隨便更新的。根據地玻璃製造業最近發展的不錯,從上海還弄來了幾個玻璃匠,根據地選拔出一批人跟著學習磨玻璃。最近搞出了一批能放大一百倍的顯微鏡出來。顯微鏡很是粗糙,不過再粗糙也是顯微鏡。按照人民革命的態度,這些在中國其他地方本該是“十分寶貴”的顯微鏡立刻就被派上了在廣大人民中的用場。
閑暇時間裏頭,組織根據地的群眾學習“細菌”的概念。農民看到從自己嘴裏剔出的牙垢裏頭竟然有那麼多活生生的“蟲子”,都被嚇的不清。指甲裏頭、耳朵裏頭的泥垢中同樣有那麼多被稱為“細菌”的“蟲子”。農民們終於直觀的建立起了細菌的概念。而細菌通過蒼蠅、蚊子、跳蚤進行傳播的理論被群眾接受了。個人衛生與公共衛生情況立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不僅洗臉、洗澡、刷牙,成了一種新時尚。家庭衛生與公共衛生環境都得到了人民自發的改善。
這種“時尚”還帶來了些意想不到的好處,不少農民不願意剪辮子,人民黨也一直不強迫。但是辮子裏頭很容易長虱子,這次衛生運動推行的結果之一,就是一部分擔心虱子跳蚤會傳播疾病的農民幹脆剪了辮子,留了陳克和工農革命軍樣式的士兵短發。
嚴複對這種民風的變化是極為讚同的,老帥哥本來頭發不短,見到百姓們開始剪短發,他也專門剪了同樣的短發出來。這年頭流行的“短發”是老電影裏頭被稱為“漢奸頭”的大分頭發型。嚴複都自覺自願的剪了寸頭,其他還留著大分頭的同誌們悄無聲息的都剪了寸頭。
對於嚴複這種以身作則,聯係群眾的作風。陳克不可能不歡迎。所以嚴複詢問根據地財政政策,雖然嚴複不是財政部門的幹部,陳克依舊詳細進行了講述。
“滿清的財政特點是征實物與金屬貨幣,這種稅收模式的弊病討論了幾千年,咱們就不繼續討論了。根據地的稅收是以對勞動力的調配為核心的。這種稅收需要一個前提,就是強有力的中央政府。在現在這個時代,如果想救中國,必須建立一個空前強大的政府出來。新政府從舊有的社會體製中剝奪了大批原本屬於士紳和鄉村自治的權力。可以,在新製度下,地方上的權力是極度萎縮的。”
陳克並沒有直接講述財政製度,他是從整體的政治製度開始講述。如果不能理解這種政治製度的變化,光談財政製度,就算是嚴複這等人物也理解不了。
嚴複頻頻點頭,他身為教育部長對此感受很深。人民黨創建的教育體係與科舉有著極大的不同,科舉體係是國家把持了官員選舉的考試係統,而基礎教育係統本身其實脫離了國家的控製。人民黨則不同,基礎教育體係完全在政府的控製之下,通過這個教育體係,國家把各種希望灌輸給人民的知識通過各種方式普及到人民中間。身為一個實幹派,嚴複幹教育幹了快二十年,他感覺這二十年裏頭的教育普及總和,和他在根據地這幾個月來的工作相比,很難哪一邊更多些。老帥哥對此是很滿意的。
因為親自幹辦了這麼多工作,嚴複也能理解陳克的想法,他笑道:“我原本以為官員們屍位素餐,士紳們身在鄉裏,好歹能好些。現在看士紳還不如那些官員呢。奪了他們的權也是應該。”
陳克也未必支持嚴複的這種想法,不過既然人民黨是要徹底摧毀舊製度,官員和士紳都跑不了,陳克也就不再糾纏官員和士紳誰更可靠這件事了。
“嚴先生,舊的稅收白了也是要收取勞動力生產的產品,但是呢,政府與人民中間存在層層的中間階層,官吏、士紳、地主,這層層盤剝之後,原本一成的稅收落到人民頭上實際上最少得有二成甚至四成的盤剝。所以根據地的新財政核心就是消除所有中間階層。政府直接與人民接觸,基層政權直接建到村裏。別的勢力我不,這地主是必然要消滅的。”
儒家一點都不反對“耕者有其田”的政治觀點。曆史上激進的儒家門徒們甚至一直希望恢複井田製。嚴複家裏麵也有地,他並不在意把家裏麵的地分給百姓。嚴複在意的是這種分法是否合理。聽了陳克關於消滅地主的看法,嚴複微微點點頭,卻沒有話。
“咱們根據地一人三畝地,這三畝地還盡量挑好地給百姓,隻是為了保證社會不亂。不至於因為激烈的土地政策引發全麵的反抗。這年頭一家有個十五六畝地的有多少人?占到農村多大比例?我覺得不足三成。就咱們根據地的調查彙總,其實不到一成半。即便是這一成半裏頭,也不過是三五十畝。他們土地上的損失其實有限。更何況咱們這是災區,抵抗就更加微弱了。”
嚴複聽了這話之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嚴複當年看陳克的書,認為陳克與其他著書立的人一樣,都是喜歡講大道理的。但是這些日子接觸之後,嚴複已經知道陳克其實更像個愛算計人的家夥,雖然不會錙銖必糾,隻顧及蠅頭利。可是一旦觸及“誰是朋友,誰是敵人”這個問題,陳克一點都不馬虎,那是一定要搞清楚為止的。
“但是根據地裏頭既然是一人分了三畝地,那就是,一人隻有三畝地了。這其他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資源都歸政府所有。這才是最關鍵的事情。因為無論如何,百姓們納糧之後,生老病死都要靠這三畝地,那是絕對不現實的。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一人三畝地,現在咱們根據地搞合作社,農閑多,農忙少。必須讓老百姓們幹活掙錢,若是自發的幹活,那可未免太浪費勞動力了。而且知道老百姓們會去幹什麼,這時候就得由政府出麵了。政府開辦很多工廠作坊,老百姓們通過勞動來掙到人民幣。咱們運氣好,遇到了水災,老百姓們要購買的東西還都簡單,不過是一些基本的家用品。而且咱們中國的老百姓們特別的通情達理,知道有些東西現在的確是買不到,卻也不怪罪新政府的供銷社提供不了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