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新開始(1 / 3)

安徽初冬的寒風比江浙更冷些,這是徐錫麟對安徽的感覺。//. //徐錫麟去過很多地方,北方的冬雖然冷,卻比較幹燥。穿的多些,倒也抵擋得住。江浙的冬,空氣固然濕潤,溫度要暖和不少。安徽卻兼具了冰冷與潮濕,冷起來真有刺骨的感覺。

從杭州趕到鳳台縣的時候,徐錫麟沒帶什麼衣服,他也根本想不起這麼多。好在人民黨提供了大衣給這些遠來的客人,總算是抵擋住了寒意。徐錫麟自然不知道,這大衣是陳克模仿鐵路上的棉大衣樣式定製的通用冬季服裝。而鐵路上的大衣本身也是模仿軍大衣做的。加上棉帽,手套,整個人仿佛包裹在棉花包裏一樣,還是很暖和的。

這種在1907年可以稱為“奇裝異服”的保溫衣物,在根據地隻針對吃公家飯的人發放。和比較有錢人家穿的棉袍子不同,這些帶著高高立領的棉大衣統統是對襟排扣,加上胸口位置上的各種部門的大大標牌,看著很是有些英武之氣。

得知陳克沒空接見自己,徐錫麟不生氣,不著急。人民黨的人並不愛輕慢人,既然陳克不見自己,應該是真的沒空。徐錫麟也不幹等,他向接待部門的工作人員申請在鳳台縣展開考察。接待人員最後給了他們一個考察建議,不僅僅是在鳳台縣縣城內,也建議他們前往縣城附近的農村去看看。

軍大衣在鳳台縣是一種極為常見的服裝,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成年人都穿這種衣服。徐錫麟在考察中很快發現,隻要是國家正式工作人員,無論男女,都會有免費的棉大衣發放。在這點上,陳克穿的棉大衣與普通工人穿的棉大衣並無兩樣。但是這種待遇是徹頭徹尾的一刀切,你若不是“吃公家飯”的,那就絕對沒有這等福利。縣城之外的鄉間,除非是在工程兵大量集結的水利項目工地上,或者是各地政府在編製的正式工作人員,普通人家除非自己做,否則是看不到這等棉大衣的。

“這大衣不錯,咱們回去也做一批吧。”同來的光複會幹部在袖筒裏頭抄著手讚道。

“哪裏弄來這麼多棉花啊。”徐錫麟苦笑道。他參與過很多次的籌款,也曾經做過些買賣,對於價格很是敏感。現在棉花這麼貴,這一件大衣做下來可要不少錢呢。

徐錫麟的話得到了同誌們的讚同,有人接著問道:“徐先生,我看人民黨這裏好像很是富裕。這不應該啊。怎麼,安徽都不比咱們浙江好。”

這是很多人對安徽根據地的疑惑,當人民生活水平大規模提高的時候,這種疑惑肯定會浮現出來。普通百姓固然沒有國家提供的棉大衣,卻也沒見到誰衣不蔽體的。農村大規模新修建的紅磚房裏頭,家家戶戶日子看著都過的去。且不別的,光這紅磚房,即便是在浙江也不是誰都住得起的。更別在吃飯的時候,村裏頭空氣中的肉類食物味道。這不能不讓浙江來的革命黨人覺得意外了。

眾人討論著安徽的富裕,根據地人民生活的穩定。卻沒人提及人民黨的政策。光複會知道人民黨的土改政策,在這兩的實地考察裏頭,他們確定鳳台縣已經不存在地主。所有土地統統國有化了。土地是按人分配的,隻要你肯種地,就能得到一人三畝土地的使用權。在這點上,人民黨到做到。不過再也沒有地主存在了。

光複會並不反對土地的平均化,至少陶成章與章太炎都是支持這種政策的。不過光複會現在既沒有一個完全所有成員一致認同的土地綱領,也沒有人民黨這種把政治理念變成切實可行製度的實力。這幾個留在安徽的光複會幹部都很清楚,如果想和人民黨一樣強行推動這種土地政策,光複會內部就會先鬧起來。在與老百姓的交談中,這幾個人都問地主們是不是反對土改,老百姓們笑著道:“隻要不怕死,當然能反對了。”這話裏頭蘊含的騰騰殺氣,讓光複會人等再也不敢多問那些“不怕死”的地主是何等下場。

不過心裏頭的話總是有憋不住的時候,幾參觀下來,光複會的這些參觀者心裏頭積攢了好多的想法,這想法不出來真有如鯁在喉的感受。

晚上躺在借宿的床上,眾人先是例行的把參觀看到的細枝末節談了一通,不過連著幾都談這些,眾人也提不起精神。終於有人忍不住道:“我是覺得人民黨比咱們強的就是一點,他們能令行禁止,能到做到。咱們現在根本就是一盤散沙。大夥看著都在光複會旗下,心卻沒有能用在一處。”

話頭一開,自然就收不住了,立刻有人跟著道:“不光是令行禁止,人民黨還能有所準備,絕沒有幹起來才發現事情不對的樣子。咱們事前倒也有人提過要包紮,可真的見到槍傷,根本和咱們以前想過的不一樣啊。”

“他們看似打仗厲害,不過和他們搞內政相比,打仗反倒不是花了最大的力氣。嶽王會號稱十萬會眾,其實除了打仗之外,他們反而什麼都沒有。”話的是在安徽待過的老幹部,他非常含蓄的提及了光複會的弱點。

到這時候徐錫麟也不能話,他最大的疑問則是別處,“咱們光複會雖然考慮的多,能做的卻少。反倒是人民黨,做事雖然一件接一件,卻總是給人感覺並非蓄謀已久。他們到底是怎麼安排這些事情的呢?”

徐錫麟的確到了要點上,人民黨的確沒有那麼多時間商量各種事情。這個組織的結構就注定了中央隻要下令,下麵的跟部門立刻就會行動起來,而且和這個時代的其他政治力量相比,人民黨的行動倒也算是有點章法。例如,人大會之後,第一個開始緊鑼密鼓行動的就是人民內務委員會、

“各地都要實施土改。黨中央已經確定,土改的方法就是蠶食。以完成土改的地區為中心,向周邊地區一個村一個村的推行。”既然是人民內務委員會的黨內會議,所有的討論就完全直奔主題,包括實施方法,實施手段,對黨員們自然沒什麼可以隱瞞的。委員長齊會深做著發言。

“同誌們,肯定會有人反對土改。有些是因為經濟利益,想在土改中多為自己掙到些好處。這個就由政府部門來服教育。有些就是反對土地政策,對這些人,當然也要批評教育,如果批評教育不起作用,這幫人還要繼續站在剝削者的立場上反對土改,那我們就隻能把他們列進反革命的行列。咱們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工作,就是把反對者中的反革命找出來,並且予以處理。”

下頭的同誌有些記著筆記,有些靜靜的聽著。齊會深講到這裏,稍微停頓了一下,等所有人都記完了內容,這才繼續道:“反革命與革命者的區別在哪裏?誰能回答一下?”

年輕的同誌們互相看著,一時沒有人肯回答。黨會上的討論有一個特點,一般最先出來話的很容易成為錯話的人,大家都不太願意出這個醜。齊會深知道大家的想法,看沒人肯起來話,他笑道:“咱們人民黨的的確確是要統一思想,陳主席前幾和我談話,起來這件事。統一思想沒錯,但是這不能變成領袖意誌。不能因為你身處高位,所以你的一切都是正確的。這是官本位,這不是統一思想。就像對反革命的區分一樣,基於黨的立場,我們必然有看法是統一的,我們也必然有看法是不同的。統一在哪裏,不同在哪裏。我們最終的黨員們會達成什麼樣的共識。這是絕不能馬虎的工作。”

這話就未免太理論化了,年輕同誌們更不願意發表自己的看法。齊會深對同誌們的反應既滿意又失望,按捺住兩種情緒,齊會深繼續道:“政治的核心就是利益,我們革命者們應該擁有的立場是這樣的,來自黨的權力歸黨所有,這種權力是為黨服務的。所有來自人民的權力歸人民所有,運行這種權力的目的是為人民服務。我們手裏的權力不歸我們個人所有。也就是,你不能拿黨和人民給你的權力為自己謀取私利。例如,我們確定黨內存在反革命,但是我們的隊伍裏頭有同誌覺得自己與這反革命私交很好,不忍心看著好朋友沒有好下場。於是私下通知自己的朋友,讓他想法設法的逃避懲罰。大家覺得這麼做對麼?”

這番話的震懾力可是極大的,有些同誌心裏頭沒有那麼多想法,所以臉上露出了很單純的表情,有些同誌的表情就比較複雜了。齊會深把這些表情盡收眼底,他也不直接點名,而是繼續道:“從個人的角度而言,關心家人,關心朋友,這是人之常情。從個人的品行和角度來,我們甚至可以讚揚一下這種態度。但是,從我們組織的角度來,這個人,或者這些人,拿著組織給予的權力,為自己謀取個人的利益。這就是犯罪。這個人,這些人背叛了組織上的信賴,這是組織上絕對不能接受的。”

話到這裏,齊會深到底要什麼已經非常清楚了。有幾個人已經坐立難安,大家都是人民內務委員會的成員,大家對人民內務委員會到底是幹什麼工作的心知肚明。()他們異樣的表情也引起了周圍同誌們的關注,身處目光的焦點上,原本表情異樣的同誌們更是神色大變。

齊會深跟沒看到一樣,他繼續道:“我們人民黨並不要求大家殺爹殺娘的去革命,從個人角度而言,親戚朋友不管是什麼原因遭了難,我們拿自己的錢去接濟一下,拿自家的糧去送一些,這種事情是個人行為,組織上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因為這是大家自己的利益,大家有這個權力,有這個自由。但是,有些人拿著從組織上得到的權力為自己,為自己的親朋好友服務,這是組織上絕對不允許的。黨權黨用,公權公用,自己的收入和權益自己把握。這些權力各不相混,也互不侵犯。但是,如有些同誌就是沒有明白這點,他認為權力到手,就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來使用,黨權、公權都歸他自己所有了。我想問問大家,這種人是一個合格的黨員麼?”

“這種人根本不是咱們人民黨黨員。”已經有年輕的黨員們氣憤的道。

“沒錯,他們根本不是黨員。”這樣發言的年輕黨員們數量還不少,大家一麵表態,一麵狠狠瞪著那些麵如土色或者有些微微發抖的人。

齊會深擺擺手,“同誌們,這種法不對。不管這種人幹了什麼,隻要他們加入了我們人民黨,他們就是我們人民黨的黨員。這是一個事實。就像我們在白牆上畫了一筆,無論我們認為這一筆如何不該畫,畫的如何的難看,這都是事實。我們不能因為有些人犯了罪,成了敗類,我們就否認他們是人民黨黨員這個事實。事實就是事實,身為人民黨黨員,我們一定要學會麵對事實,接受事實。”

這話很有效的緩解了同誌們的情緒,不過這種緩解也是暫時性的。批評完有了錯誤認識的同誌,齊會深的矛頭再次指向了那些觸犯了黨紀的同誌。“我們人民內務委員會是個很特殊的機構,我們要麵對的工作對象大部分都是敵人。如果其他部門在黨權公權和個人權力之間的區分還隻是工作分配的話,咱們麵對的情況更多是敵我矛盾。所以,這次會議結束之後,所有同誌都要接受調查。每個同誌都要交代自己的情況,每個同誌也都要把所知道的其他同誌的情況交代清楚。這不是組織上在為難大家,這是組織上在保護大家。現在的情況呢,我們會處理那些違反了紀律的同誌,但是我們不會殺人。因為現在的鬥爭還沒有到這個程度,不過經過這次調查之後,重組的人民內務委員會就會擁有更加嚴格的紀律,處分和處罰同樣會更加嚴厲。”

這話完,齊會深看到所有同誌的臉色都不好看起來。處置別人是一回事,但是調查到自己頭上,而且還要自己交代其他同誌的事情,這又是另外一碼事了。聽完這些之後,心情還能保持愉快的人,隻能精神構造比較特別。

齊會深笑道:“同誌們,這種調查隻是咱們工作的一部分。我不是要讓大家當告密者,大家既然使用了黨權與公權,那麼大家就要對這些權力負責。我還是那句話,作為人民黨的黨員,我們就要學會麵對事實,接受事實。這是黨員思想建設的一部分,這也是以後要強化的黨組織建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