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五))(1 / 3)

馮煦是第一次參與人民黨高級別的行動,在此之前,馮煦隻是帶頭編寫《新華字典》,參與全麵教育體係的規劃,審核校對各種教材。//. //()甚至參加了人民黨的五年製學考試,已經通過了三年級考試內容。令馮煦遺憾的是,無論他自己如何有學問,數學總是拿不了滿分。試卷上總會有些刁鑽如“一個池子同時放水和注水”的題目,馮煦的理性思維無論如何都想斥責這種完全不符合現實理論的題目。結果他就沒能拿到滿分。

雖然不斷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總的來講,馮煦對現在的生活比較滿意。特別是《新華字典》第一版刊印之後,馮煦專門跑到倉庫去看,堆積如山的字典中隨手抽出一本,編撰者第一位的名字就是馮煦。即便這位被稱為江南才子的老先生還算是“淡泊名利”,他依舊感到眼眶有些發熱,鼻子有些發酸。這可是數萬本字典。在這個時代,在整個中國的讀書人裏頭沒幾個人的書能一次性印刷幾萬冊的。馮煦自己固然是激動萬分,他注意到和他同去的沈曾植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後,同樣是一副感慨萬分的模樣。

由於要處理些事情,馮煦去的比較晚。此時最初的衝突已經告一段落,雙方僵持在那裏。嚴複向陳克他們使了眼色,陳克、路輝、沈曾植等四人先行離開,留下嚴複單獨勸王士珍。馮煦並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路輝和沈曾植又把事情給詳細複述了一番。馮煦無奈的搖搖頭,“陳主席,你們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路輝最不想聽的就是這話,馮煦話音剛落,路輝眉毛就皺了起來。反倒是陳克很認真的請教道:“請馮先生指教。”

“陳主席,大家都以理服人。貪生怕死之輩,人民黨也不會要他們。就拿我來,若是被俘之時,陳主席問我,想死還是徹底服了人民黨?勝敗乃兵家常事,但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我雖然怕死,卻也隻好引頸就戮。”

沈曾植聽了這話,強忍住笑意別開了臉。路輝沒完全明白什麼意思,陳克卻陪著笑臉繼續聽馮煦理。

“我身為前安徽布政使,管安徽財計。人民黨治理安徽的能耐絕非我能比擬。看了人民黨提出的工業化財政理念,現在問我是不是服了人民黨的財計,我是心服口服。人民黨辦教育,從推行教育體係,製定教育內容,編撰《新華字典》,我對這整套的理論實踐也是服了。給我機會為安徽百姓效力,我自然是當仁不讓。”

馮煦的誠懇,陳克神色已經恭敬起來,路輝也覺得聽著很順耳。

“但是,若是現在問我,想不死的話就要俯首帖耳,我這老匹夫固然怕死,卻也隻能引頸就戮。”馮煦話裏頭指責的意味非常嚴厲。

沈曾植忍不住盯著馮煦看,馮煦從被俘到出來辦事的時間間隔很短,沈曾植一直有些不屑。但是聽馮煦現在話裏頭的意思,卻有決不屈服暴力的意思。沈曾植不知道馮煦這是裝模作樣,還是有什麼更深刻的想法。

路輝聽馮煦這麼顛過來倒過去的,卻始終離題萬裏,卻就有些急了。“馮先生,您方才我們欺人太甚,卻是怎麼講?”

馮煦嚴肅的看著有些焦躁的路輝,聲音也有些嚴厲起來,“袁項城現在固然是四麵遇敵,甚至有殺身之禍。此言絕非恐嚇,不過路書記你這是在威脅袁項城,而不是真心的想幫袁項城。陳主席對王士珍的那番話,也是在威脅。他們兩人都是成名人物,你覺得他們沒遇到過生死一瞬的事情麼?他們就怕死不成?莫現在袁項城大權在握,依舊是軍機處大臣,北洋的首領。就算是你們現在抓住了袁項城,你們拿著刀告訴他,若是不服就殺了他,你覺得袁項城不敢死麼?”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聽了這話的路輝眼中殺氣大盛。雖然路輝不吭聲,馮煦看得出,若是真遇到馮煦所假設那種情形,路輝真的會一刀斬了袁世凱。微微歎了口氣,馮煦看向陳克。

陳克明顯是把馮煦的話聽進去了,思量一陣,陳克已經把前後的事情想明白,他目光明亮的看著馮煦,“多謝馮先生指教,我的確是操之過急,失了分寸。”

馮煦見陳克已經明白了關鍵,心中也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卻怕陳克在其他地方上犯錯,忍不住多了幾句,“陳主席,年輕人本來就容易急功近利。我現在回想我年輕時,不管表麵上看著溫和恭謹,心裏頭其實也是絕對不服人的。現在人民黨都是年輕同誌,更是在短短一年多中便立下如此偉業。目中無人,心浮氣躁再尋常不過。若不這麼做,反倒不是年輕人了。但越是安泰之日,反而越要謹慎自律,多做積累,多結善緣。有了此時的準備,遇到以後的風雨,方能放手一搏……”

看著陳克以發自內心恭敬的聽著馮煦的講,沈曾植覺得心裏頭突然生出一絲妒忌來。他原以為馮煦是有點貪生怕死的,馮煦比沈曾植被俘還晚些,投身人民黨行列反倒沈曾植還早。方才聽馮煦大談一番“不畏生死”,沈曾植心裏頭還有嘲諷之意。馮煦對陳克的這些教導,指出的這些關鍵,其實沈曾植早早就發現了。但兩人的差別在於,馮煦能直截了當的出來,而且態度端正,的確是有師長風範。在這點上,沈曾植卻遠沒有馮煦這樣能擺正自己的位置。

沈曾植現在對人民黨的能力則有些將信將疑,他固然承認人民黨在組織綱領與實際政策上有著卓越之處,卻還是不能真正相信這些籍籍無名的青年真的能夠實現推翻滿清,建立新中國的偉業。但是看著眼前已經六十多歲,須發皆白,風度翩翩的馮煦以絕對的正道教育陳克,而掌握著強大軍力,名動下的年輕陳克則是完全明白了這些老學究也未必能真正體會明白的道理,認真的聽著馮煦的教導。這樣的場麵不能不讓沈曾植心生妒忌。

陳克本身就有極強的能力,不然他也不可能有今的成就。如果陳克能夠繼續學習正道,不斷成長起來,將來坐下的隻怕就是陳克。在那時候,馮煦也是帝師了。想起《新華字典》上,馮煦的名字位列第一,沈曾植則是尾隨在後的事情。沈曾植就覺得有點不甘心。不過沈曾植畢竟也是大儒,這點異念並沒持續太久,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馮煦的教導上來。

路輝這次身負交涉的重任,卻沒有能夠交涉成功。雖然在交涉過程中,他的話,做的事都是組織上的決議。以人民黨的組織製度,失敗的責任不可能落到路輝頭上來。但人民黨的這些老幹部們本來都有著心高氣傲,性格激進的特點。特別是在剛過去的1907年,人民黨正式打出武裝革命旗幟之後,在所有軍事鬥爭上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在民政建設上以及對付嶽王會光複會的政治領域,那真的是測算無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大家嘴裏著嚴肅認真,實事求是。其實心裏頭則是“糞土當今萬戶侯”。慈禧也不過是“滿清匪幫女匪首”,“滿清頭號打手兼狗腿袁世凱”又有什麼可得瑟的?偏偏第一次采用政治外交手段去對付北洋袁世凱,卻遭到了如此的失利,路輝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聽著馮煦大談一番“道義”和“不畏死”,路輝心裏頭這叫個膩味。()偏偏陳克聽的認真,路輝看不起袁世凱,卻絕對不敢對陳克有絲毫的不敬。他隻能耐著性子聽。

此時馮煦的這番大道理已經完,陳克連連點頭,“馮先生,不知道我這麼得罪了王士珍,他可否能聽進去我再的話?”

馮煦理了理自己長長的胡須,“王士珍是個殺伐果斷之人,方才惱羞成怒並非不能受得了屈辱。他隻是覺得對不起袁世凱,讓袁世凱平白受辱。再與他談的時候,坦誠相待,應當沒事。”

“唔。”陳克點了點頭,卻轉而問路輝,“路書記,你可否能把方才所的都給記錄下來?”

人民黨總有會議記錄,如果需要對一個問題進行討論,有記錄的話總能最大程度上還原當時的情景,從中找出問題來。平素會議都會先指定會議記錄員。偏偏這次並非正式會議,路輝寫字速度不快,從沒有榮任過記錄員之職。所以也就沒有往這方麵努力過。陳克如此一問,路輝怔住了。

路輝畢竟是幹了兩年革命,基本素養中已經不太會在這等事上扯謊。他思忖片刻,答道:“讓我靠回憶來記錄,我定然是不行的。”

聽路輝這麼,陳克轉頭看向沈曾植,“沈先生,聽您有過目不忘的才華。這件事可否請您援手?”

沈曾植萬萬沒料到陳克居然讓自己當起“書記員”來,心裏頭驚訝,卻也沒有道理拒絕。沈曾植答道:“老朽卻也未必能記全。”

陳克連忙道:“那就請馮先生一起記錄。此次事情很有意義,我們得回去在會議上好好商量。”

沈曾植不是很清楚人民黨的組織模式,他忍不住問道:“為何要拿到會議上討論。”

“此次與袁項城交涉,與袁項城怎麼,怎麼做,都是黨內會議上商量出來的。現在既然事情有變化,我們需要把重大的部分記錄清楚,在黨會上仔細討論分析。找出我們的問題,並且把再遇到這類事情該怎麼處理做一個總結。”陳克簡單解釋了一下。

“找袁項城交涉的內容不是幕僚所準備的麼?”沈曾植聽出了其中的奧秘。

陳克回答的幹脆,“我們人民黨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慕僚模式。公事就是公事,自然大家一起討論了,然後再執行。找了幕僚,那這是公事還是私事?我們人民黨是靠黨委會來商討解決問題的辦法,然後交由各個具體執行部門來執行。權力歸黨委會所有,不存在官本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