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九八零年的七月,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不管是作為記憶還是現實都是如此。華北大地的涼爽早已過去,炎熱的夏季則繼續擴展。
今天小暑!
縣高中,天空已經陰沉了大半天,放學鈴剛響,米大的雨粒就呼呼啦啦的隨著跑出教室的學生落了下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宿舍門口,鄭誠正倚著門框,左手捧著黃豆醬瓶,右手拿著硬繃繃的雜麵饃,塑像似的看著這個風雨濛濛中的校園。
按著記憶中的力度,他咬了一口光滑如蛋殼,硬的如瓷磚的饅頭,打滑了!後槽牙狠狠地在舌頭上留下了印記。
鄭誠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真疼。
這時,幾個學生正跑著路過,泥水隨著腳底四散飛舞。鄭誠歎了口氣,用油膩的袖子抹了抹眼角。
誰能想到,隻是一頓小酒,他就遇到了重生這回事?可憐他掙了一輩子的錢,那麼多,還沒花完呐?!
轉眼,鄭誠又不禁一拍腦門,還真是不知福。仔細想想,他年輕了三十多歲,就算再多錢也大賺了吧!
咬下了一塊饅頭,一邊機械的嚼著,鄭誠捏了捏自己的細胳膊腿,真瘦。對他來說,麵黃肌瘦不止是一個成語,完全就是對他現在的準確形容啊。
說是重生到過去,倒也不完全準確,也許是他的到來產生了影響,這個世界也有了些小小的變化,比如,食堂的菜從記憶中永遠的兩毛,變成了兩毛五!簡直喪心病狂!幸好他不吃食堂。
至於別的,鄭誠的記憶本來就有些模糊,也實在不知道還有哪裏不同了。
感受著身上年輕的氣息,他幾乎要再次熱淚盈眶。重生前,他的精神跟身體狀態已經相當糟了,如今有機會重來,心裏的興奮無以言表。
他正發著呆,一個少年披著蛇皮袋,端著搪瓷缸子,踢泥帶水的從雨幕衝了過來。
看到鄭誠,這家夥還眉開眼笑的衝他揮揮手,“讓開點!我刹不住車啦!”
鄭誠知趣的挪了挪,讓開了宿舍門。
騰騰騰!
少年身上帶著一層水汽,腳底飛舞著泥水,衝到宿舍裏,一直快撞到另一邊的牆才停了下來。
“李……聰聰,你沒拿傘?”鄭誠試著問道。
他對這少年還有印象,問這句也是確認而已,嗯,確認名字。
“沒,你忘了?早就散架了!”少年把蛇皮袋掛到床幫子上,走到門口,膠皮鞋底在門框上刮了刮泥。
他的個子比鄭誠低一點,很壯,但皮膚卻白,濃眉大眼的還算端正。不過,這人脾氣卻跟長相不怎麼搭,脾氣火爆,喜歡跟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塊。
李聰聰的父親是村支書,大伯還是縣供銷社管事的,所以家境比鄭誠要好的多。
倆人並不在一個村,是初中同班同學,也是當時唯二考到縣高中的兩人。因為有這個聯係,加上脾氣相投,他們一直都很要好,連回家也一塊。從縣城到家五六十裏路,鄭誠又沒有自行車,每次星期五回家,如果沒有李聰的自行車,他這高中還真不一定讀的下來呢。
李聰聰跟鄭誠不一樣,他平常吃的都是學校食堂,而且常買那種有一點肉花的菜。隔著一米多遠,鄭誠就看到了他搪瓷缸子裏的菜,白菜炒肉,不禁咽了口吐沫。
“給,你的蒸饃忘了拿了?”李聰聰把手裏的兩個雜糧饅頭遞了過來。
看著還冒白汽的饅頭,鄭誠這才想起來,他們是可以在學校食堂熱饅頭的。隻是他今天心亂的厲害,把這忘了,剛才自顧自的拿著涼饅頭就在那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