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
嘩啦一聲,奏本散落一地。高公公嚇得一哆嗦,忙跪在地上收拾。李世民靠著胡椅的椅背,麵色鐵青,他對麵站著房玄齡、李靖、長孫無忌、虞世南、王珪、唐儉等人,俱是默不作聲,低頭看著地麵,誰也不敢抬頭。
“談!談!談!談了十!談出什麼來了?朕讓他上表歸附,他不幹!朕為他提供兵馬援助,設監國大將軍,他也不許!反倒是淨扯些什麼‘預宗親’的勾當,要麼就跟朕聊佛法……他高昌信佛,與我大唐有何關聯?他到底想幹什麼?跑到朕這裏傳教嗎?!朕讓你們輪番去談,你們倒是談呐!十了,談出什麼來了?!”
“陛下、”見眾人都看著自己,禮部尚書虞世南隻好硬著頭皮站了出來,道:“陛下,臣等無能,讓陛下心煩了。隻是這件事,著實的難辦。大唐為中原上國,那高昌為番邦國,他們可以不遵禮數,但大唐不可。高昌國主鞠文泰,攜妻、子而來,覲見陛下,禮數足夠周到。陛下若強加於高昌,便是大唐不義。陛下,若是大唐擔上了不義之國的名聲,恐對陛下聲威有損,牽連到以後與西域諸國的邦交……”
“你給朕住口!”李世民怒氣衝衝,打斷虞世南的話,道:“不要跟朕講這些大道理,朕不是三歲幼童!朕現在想知道,鞠文泰一行來長安是幹什麼來了!西突厥虎視眈眈,為何他們還如此淡然?他們是真的不怕,還是已經有心與西突厥沆瀣一氣,與我大唐為敵!再有五日,鞠文泰一行便要回程。五日之內,必須給朕搞清楚了!”
虞世南無奈點頭,李世民一甩手,眾人行禮,便要退出去。
“藥師留步。”
李靖腳步一頓,又轉回身來。其他幾人聽到李世民把李靖留下了,心裏都是一突。雖然自滅突厥班師回朝之後,李靖升了官,頂替了杜如晦的官職,接任了尚書右仆射。但李靖在朝議的時候,一直都是不話的,仿佛一塊木頭一樣。李世民也很少問李靖的意見,君臣二人好似達成了默契。
今日李世民卻把李靖留下,他想幹什麼?難道又要用兵?
唐儉暗道苦也,如今國庫的錢糧,明年春種都是個問題,哪裏還打得起仗喲!但這種事情,顯然他了不算,隻能在心裏求神拜佛,李靖你可要好好的,這仗,可不能打啊!
高公公關上殿門,李世民指了一下,道:“賜座。”
一個太監搬來一把胡椅,李靖挨著邊坐了。李世民看到李靖隻坐了半個屁股,忍不住道:“藥師,此時無外人,不必這麼拘謹吧?”
“陛下,非臣拘謹,臣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已經習慣了。”
李世民歎了口氣,道:“罷了,不這些了。朕把你留下來,是想問你。若朕征高昌,需兵馬幾何,糧草幾何?幾月可平?”
李靖抿著嘴唇,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陛下,征高昌師出無名,此戰不可行。”
李世民冷聲道:“朕沒有問你可行不可行,這是朕的事情,你隻需要回答朕的問題即可。”
李靖不再勸,沉吟了一會兒,道:“高昌距離國都有七千裏,沙漠兩千裏,氣候冬冷夏熱。若是陷入鏖戰,糧草供應不上,大軍必敗。因此,此戰需速勝。若想速勝,又要防備西突厥可能的馳援……若陛下讓臣領兵,十萬即可。備四月糧草,若順利,三月得還。”
“若都是騎兵呢?”
李靖毫不猶豫道:“滿弓滿甲,一萬即可,二月得還。”
李世民猛敲了一下桌子,咬牙道:“若是一年之後,鞠文泰敢如此跟朕虛與委蛇,朕必滅了高昌!可惜,朕沒有一萬騎兵,也沒有四月糧草,隻能聽之任之,看著這個奸詐之徒在朕麵前演戲!”
李靖仍舊不悲不喜的樣子,仿佛這件事與他無關一樣。
李世民看了李靖一眼,道:“愛卿,你就不好奇,為何朕一年之後?”
“陛下的心思,臣不敢揣測。”
“你啊,太過於心了些。”李世民有些無奈,如今朝中兩位可以為帥的大將,一個是李績,一個是李靖。一個謹慎,一個心,與秦王府舊將,截然不同,讓他極為不自在。
李世民心中也清楚,這是為什麼。當年玄武門事變,他們兩個都沒有表明立場。因此而擔憂,也算是人之常情。李世民雖然幾次明示暗示過,他不會計較當年的事情,但信任這個東西,一旦沒有建立成,便很難再建立了。一直到了今日,相處的時候,還是非常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