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謝夙卿可以聽見歇斯底裏的哭聲,可以看見悲絕人寰的分離場景。一具具枯瘦的身體奄奄一息,留著一口氣,卻不能不被一刀斃命,解決痛苦的殘生。
受病較輕的災民被集中安置在西城,而重災區是在東城,在先救病重的災民還是先救病輕的災民的問題上,楚胤果斷的選擇了先救病輕的災民。
因為救治病輕的災民,把握有七分,可是救治病重的災民,把握隻有兩分。如果先救治病重災民,那麼便會耽誤其他災民的救治時間,把時間和藥材耗費在一個極其艱難的任務上,不如暫且舍棄。
藤縣縣衙本就在西城,沒有走多遠,謝夙卿就看見了一座大棚,棚子很簡陋,陽光穿透透出星星點點的光亮,都是木板牆的縫隙,四處漏風,不遮風也不避雨。
楚胤幫忙熬藥,喂藥,一舉一動都如此輕柔,富有耐心,謝夙卿則是照顧那些失去雙親,孤苦無依的孩子去了。
在幾個孩子的額頭上摸了摸,很燙,謝夙卿趕緊召了李太醫來,看看這些孩子。孩子的體質比起成年人更加的脆弱,一旦染病,基本上都是無救的,藤縣已經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孩子。這幾個是剛剛染病的,隻是有些低燒,頭疼發熱,四肢無力。
李太醫望聞問切了一番,命人取了藥來,給這幾個孩子喝下,並說道:“這裏的環境太過惡劣,不適宜養病。”
好像隻是隨口一說,卻是在告訴謝夙卿些什麼,謝夙卿點了點頭,道:“李太醫覺得,哪裏才算是藤縣適宜養病的地方?”
李太醫沉吟了片刻,道:“昨晚商談對策的時候,曾說到藤縣靠東邊有一座高山,叫作藤山。高山裏邊藥材繁多,氣息也是最明淨的,不過還沒有去勘察過,不知道裏麵是否真的可以住人。”
謝夙卿點了點頭,把這話記下了,許是太醫覺得沒有十足的把握那深山中可以住人,才不敢和楚胤提起這一點,看來得經過自己的嘴來提了。
謝夙卿正和李太醫說這話,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啼哭聲,是嬰兒的哭聲,聲音不大,好像使出了吃奶的勁來也哭不大聲,聲音都是嘶啞的,而且漸漸的微弱下來,謝夙卿察覺不對勁,起身便看見一個士兵,手上抱著一個繈褓包裹的小嬰兒,看嬰兒的體格,還不足半歲,隻有幾個月的大小。
那士兵好像心裏在想些什麼,步子都是淩亂的,低頭走著路,從謝夙卿的方向可以看見他的神情,是悲痛,是不忍,那士兵沒有看見謝夙卿,而是從離她不遠的地方走過。
謝夙卿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然起身,攔在了那士兵的前麵,那士兵沒有意識到前麵會突然攔出一個人來,整個人都撞了上去,謝夙卿被撞後了幾米遠,那士兵也後退了一小步,隻是為了顧及他手中的嬰兒。
那士兵將嬰兒舉起,這樣才沒有將他撞著。
那邊楚胤正好看到了這一幕,正巧給一個人喂完了藥,便趕了過來,打量了一番謝夙卿的上上下下,心疼道:“沒事吧?”
謝夙卿衝他嫣然一笑,“沒事。”
楚胤的目光又落在那士兵的身上,士兵現在才反應過來,觸及楚胤冰冷如刀的目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的無意衝撞這位姑娘,請皇上恕罪。”
謝夙卿害怕楚胤會動怒,便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晃了晃。楚胤也沒有動怒的意思,隻是目光有些冰冷,方才他就已經看見了那士兵懷中的孩子,才沒有立刻指責。
“起來吧。”楚胤讓那士兵跪了半晌,才道,並沒有怪罪。
謝夙卿舒了口氣,楚胤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心想這個女人怎麼總把自己想的不明事理,以為自己就山中一霸王,自己又不是暴君,怎麼會隨意動怒?不過要是沒有那孩子,他必定是要把那士兵打三十軍杖的。
“怎麼回事啊?這是誰家的孩子?”謝夙卿出聲問道。
那士兵立馬露出了愁容,又是不舍的目光,道:“那邊一戶居民的孩子,父母都……去了,就留這一個孩子嗷嗷待哺,可是……他也染上了瘟疫,太醫說,這個孩子沒有辦法救,已經無力回天了。”
謝夙卿想著,這還是目前所見過的年齡最小的災民,父母都離世了,這麼小的年紀染上了瘟疫,就等於一條腿已經踏在了奈何橋上。
“所以……你這是要……”謝夙卿的聲音微微發顫,心裏極其明白這個士兵接下來是要做些什麼來處理這個孩子,卻還是想問一問。
“隻能,了結他的生命。”士兵悲痛的開口,堂堂男兒,謝夙卿竟然看見他的淚落在了嬰孩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