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陽王離去,帶走了那隻錦盒。那是蘇美人送給萋萋的禮物。裏頭裝著的卻並不是什麼禮物,而是一疊手抄紙箋。

其上細細寫著宮裏頭各種訊息,事無巨細,林林總總。比如,每月的侍寢名冊。哪一月,哪一日,哪位妃嬪侍寢武威大帝,這上頭都抄寫著。

宮裏其實有這樣的冊子,都在起居內監那裏留著,外人根本暫借不到。更不能打聽。就是皇後娘娘想要作假,也是不行的。偏偏蘇美人竟偷偷留心打聽下,記錄下來。

再比如,宮裏每個妃嬪的喜好。德妃喜歡什麼,淑妃喜歡什麼,荊寶林喜歡什麼……都一一記錄著。

每個妃嬪的忌諱,她也記錄著。

每個妃嬪的軟肋,她還記錄著。

有些東西雖記錄的不多,可順著線索摸一摸,總能查個周全。這些點點滴滴,看上去不著邊際,其實真要運用起來,完全就是皇宮裏的一本萬事通。

誰要是得了這些消息,仔細揣摩研究,便能尋找到自己想要的突破點。宮外很多人,都想從宮裏頭獲取消息。派進去一撥又一撥的細作,想要得到的東西,也不過是這些紙箋上的一星半點。

這厚厚一疊手抄紙箋,價值不菲,足可見蘇美人的誠意。萋萋將蘇美人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瀟陽王,瀟陽王臉色陰沉,收了錦盒走了。臨行還交代她,沒有他的允許,暫時不要出府。

萋萋沒點頭,但也沒有忤逆的意思。這一日,聽風樓很是熱鬧,門口的鞭炮放了好多串,門房大伯樂嗬嗬的灑掃,半點沒有不甘願的意思。瀟陽王出手大方,得到了大家一致認可。

鬧了一日,直到晚飯後,大家才散去。夜色降臨,滿園寂靜。蔣茂遊、蔣夫人、萋萋三個人圍坐在花廳裏的桌前,商量家事。丫鬟們都被遣退下去,一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的很激烈。蔣夫人滿臉嫌棄:“養這麼多人在家裏,吃也吃窮了,偏生還不敢賣出去……”

她說的是春蘭秋菊等人,加上門房老伯,統共十五人。這是從前瀟陽王給萋萋的標配,可蔣家從臨水縣來,還帶來了幾個丫鬟奴仆。而今,這院子裏的下人足有二十來個。主人卻隻有三人。“實在是用不了這麼多的下人。”

萋萋點點頭,滿麵讚同:“要不,咱們將她們賣了罷?”她這個提議很好,蔣夫人當即讚同。隻有蔣茂遊道:“不可。王爺對咱們家有再造之恩。他定下的人,怎能隨意賣出去?要是被王爺知道,我這……”

他這差事還要不要繼續幹下去了?工部尚書對他多有照拂,說到底還不是因為瀟陽王的麵子。不然,誰認識他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談話顯然很不愉快,蔣茂遊遲疑道:“要不然,將咱們帶來的下人都賣出去?”

蔣夫人忙道:“不行不行,他們幾個賣出去,誰來伺候咱們?再說了,就他們那一口南詔話,鬼才會要他們。”流火城的官話跟南詔行省完全不同。萋萋倒是早已改了官話,蔣茂遊也抄得半生不熟,隻有蔣夫人還是滿口南詔口音,惹人笑話。話題回到原點,萋萋嘟囔道:“當初就不該貪心這宅子。不就是臨河僻靜麼,不就是還能按月付款麼……”

她眨眨眼:“爹,咱們家還有多少銀子,可能還得起他這房錢?”桌上的箱子就是一家人的全部財產。萋萋一問起來,蔣夫人當先拿鑰匙開了箱子。箱子打開,其內幾乎空空如也。

三個人麵麵相覷,都沒出聲。蔣夫人歎息道:“都怪你爹,別人當個縣令能掙十萬兩雪花銀。隻有他,當了十來年縣令,才給咱們家掙了那麼點兒。”就那麼點兒,還在擺脫謀逆罪責的時候,被朝廷罰沒了。蔣茂遊耷拉著腦袋,被訓斥地啞口無言。萋萋扁著嘴:“可惜了,咱們隻能先這樣欠著了。”

又想起早上才給了瀟陽王一百兩銀子,不由歡喜道:“還好,我從宮裏出來,還給他一百兩銀子,又少了些外債。”三個人點點頭,總算聊有慰藉。

可惜關於萋萋開鋪子的事情,再也不可能有下文了。因為家裏正窮得很,沒錢。

蔣茂遊塌著肩膀:“算了,我可要睡覺去了,明日還要去衙門,可不能胡來。”一睜眼,二十幾口人等著吃飯,蔣茂遊的壓力一下子大起來。萋萋望著她爹離去的背影,忽然道:“爹,其實瀟陽王想跟我合夥開鋪子來的。”

蔣茂遊一怔,匆忙回頭:“他怎麼說?”萋萋想了想,不太願意道:“他說一九開,我一,他九。就打著我三等禦廚的牌子,在中心廣場那裏賣火鍋。”若真做成了這麼一筆生意,萋萋定然日進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