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之有些不安。
他被老婆交代了要在廚房看著湯,這湯是在瓦罐裏用火偎著的,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為防黏底,需要他不時地攪拌一下。
今晚他特意請假早回家,既為了給兒子接風,也為了歡迎新來的朋友。
家裏許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眼見著湯汁漸少,沈宗之還是沒有忍住。
“沈慕容,你去樓上催催媽媽和一冉,我這兒得盯著火,走不開。”
兒子回家的時候想換身居家服,被老婆製止了,第一次見一冉,要給人家一個好印象。這句話他並不能完全認同,他堅信兒子就算披個麻袋也是帥的。
但當沈慕容穿著一身熨燙得筆直工整的套裝出門時,沈宗之承認,這樣確實更好看,臨風玉樹,氣度不凡。
隻是兒子也遲遲沒回來。
後來,外麵傳來一陣聒噪,他以為終於下來了,卻又沒了聲響;接著樓下突然響起救護車的聲音,門外又是一陣嘈雜。
沈宗之的心情和燉在湯裏的食材沒什麼兩樣,翻湧上一陣陣不安。
萬俱寂——除了湯裏不斷炸裂的氣泡。
他終於下定決心,關了火,上去看看。
於是匆匆忙忙連圍裙都剛摘一半的沈教授,和我們在門口碰了個正著。
“今晚不是王老子來了也不加班嗎?”宋阿姨眉頭一皺,“兒子剛回來,你又要出門?”
“不是……我不是要去學校。”沈教授的目光依次在我們身上掃了一眼,三個人,一個不缺,這才如釋重負,“你們這麼久都沒下來,剛剛我還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以為出事了,就想去看看;原來是去別家的。”
沈慕容虛托著我的手肘送進去,自己在最後關上門。
“那還真是來我們家的。”宋阿姨一邊幫著沈教授摘圍裙,一邊解釋著,“給阿冉叫的。”
“啊?一冉怎麼了?”沈教授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她腿麻了。”宋阿姨完就抱著圍裙往裏走,但終於還是沒忍住,留下一地笑聲。
“腿麻……了?”可憐的沈教授一臉茫然地向我投來疑惑的目光,但我也隻有回饋一個盡可能燦爛的笑臉——雖然聽起來非常荒誕,但這確實又是事實;倘若把前因後果詳細解釋了,不免還要起我丟臉的痛哭,而痛哭的原因隻是我失去了他兒子發布會的票……
“進去吃飯了爸,我要餓死了。”沈慕容及時解圍,讓沈教授得以轉移注意力,終於記起了這頓拖了這麼久還沒吃的晚飯,急忙側身把我們讓進來。
我回頭遞上一個感激的眼神。
沈慕容笑著衝我眨了眨眼。
“哥哥帶妹妹去洗手啊,準備吃飯。”宋阿姨的聲音從廚房遠遠傳來,“老沈我不是讓你看著湯嗎!怎麼就剩個底啦?”
“我一直看著呢!但是你走太久了,它就熬沒有了……”沈教授的聲音又倔強又委屈。
“那看著熬的差不多你關火就得了嘛!”
“我……你沒有可以關火啊……”
沈慕容一路帶著我到了洗手間,無奈笑道:“他倆經常這樣,習慣就好了……你是在看我嗎?”
我是在看著他。
洗手池上方鑲嵌了一整麵牆的鏡子,我出神地看著鏡子裏的沈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