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懷疑自己。
她並不太懂世間的感情,卻也懵懂地意識到,發生了些不好的事。沈嘉死了,雖然他的靈魂體還是同一個,還可以轉世為人,但他這一生終究是死了,他拋下了思念他的人,斬斷了他這輩子和所有人建立的關係。
她曾經並不懂顧臨安建立燕南的時候,為什麼要保留亡魂的記憶,有記憶就會有情緒,就可能產生暴力,非常不便於管理,她不明白為何不再建一個風霧圍牆,自動清洗掉所有可能存在的隱患,省心省力。
但當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時候,她似乎有了一些理解。
她十分迫切地想要得到顧臨安的回答。
顧臨安看向她,眼神依舊溫柔,但語氣卻有一些無奈和嚴肅。
“你不該這樣說。”他搖了搖頭,並未直接回答,卻也給出了答案,“現在來看,沈嘉終究是為了你而死,修一作為他的徒弟,自然正是傷心的時候。”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場景。
那天並沒有想象中的陰沉,更沒有下雨,電視劇裏的烘托氣氛終歸隻是劇情需要,不是現實。現實裏的天空晴朗,萬裏無雲,身後的茅草屋都顯得更有活力。
屋子裏傳出了燒香的氣息。老人說,自己平時也不做這些虛架子,隻是畢竟死者為大,又有過一麵之緣,還是憑吊一下。
他又倒了幾杯酒,把其中一杯灑在了地上,說是給沈嘉喝。
後來呢,後來修一好像哭了。
不同於現在看起來刀槍不入的西艾蘭德領主,當時的修一還是一個剛剛鍛煉出來的小妖,雖說是領主,也能打,但都是麵上嚴厲,私底下還是會撒撒嬌,遇上難纏的事也會找師父哭哭鼻子——還是很愛哭鼻子的小姑娘。
顧臨安看起來也很難過。顧臨安難過的時候,眼神就會空洞起來,像是沒有力氣再做出正常人的樣子,看上去就是一個真正的盲人,脆弱又無力。
那時的長樂並沒有想過要照顧別人情緒這件事,她自身也沒有多少感情。之前的生活裏,顧臨安和沈嘉都護著她,她無意地傷害到身邊人,甚至傷害到他們,都隻是他們給收拾爛攤子;偶爾惹得修一不快,即使看起來修一才是年齡更小的那個,卻比她老成得多,也隻是歎口氣,說聲阿樂你又在惹人生氣了,下次要注意些。
並不是沒人教過她,但空口說的道理聽起來都有點虛,隻能通過發生了一件事,做錯了,別人教導了,長樂就記住了下次注意;但世間千萬種事,沒有發生的,她便還沒有學到。
她不是第一次麵對死亡;卻是第一次麵對自己至親好友的死亡——至親好友也是顧臨安對她說的定義,實際她心裏並無概念。
難免又說錯話。
到底說了什麼呢?她甚至想不起來了,隻記得修一非常非常生氣,眼淚都顧不上擦,掉頭就走。
顧臨安也沒有再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