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劉隱早被病魔折磨得形瘦骨柴,本是空洞無神的眼睛在見到劉岩的刹那,頓時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光亮。
大夫麵色古怪,長長地歎息一聲:“三爺,王爺隻怕是回光返照呐。”
“大哥?”似乎到了這一刻,劉岩方才憶起這兄弟情,他疾速走到床邊,動作緩慢地蹲下。“大哥,三弟回來了。”
“岩……”劉隱巍巍然地握緊他手,繼而對劉岩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恐怕是不行了,這劉家的基業,以後就交由你來繼承吧!”
劉岩眼中含淚地拒絕:“不,大哥,不要說這不吉利的話,就算大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一定皆盡全力輔佐侄兒守護這片疆土!”
“不。”劉隱痛苦地咳嗽兩聲後,艱難地搖首。“現如今天下大亂,各地封王紛紛蠢動,很多發展形勢不明朗,我們劉家若要守住嶺南這一方天地,就必須要有能耐的人來繼承這個南海王的身份。我自知我這幾個兒子們中沒有人能擔當此重任,除了你,我對誰都不放心!九泉之下我隻盼望,你能善待你的侄子們。”
聞言,劉岩心中一凜,心想他不會是看出什麼端倪吧?
劉隱示意他靠近些,然後以兩個人方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三弟,上一代的恩怨本不應該由下一代去承受,這本身就不公平。我親母的債,我已經替她還了,但我希望你能讓仇恨止於此,不要讓老劉家在我們這代人的手上給毀了。”說完,他一口氣提不上來,兩眼一瞪,人便去了。
“大哥!”床邊,劉岩抱著他痛哭,聲淚俱下,使得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再也忍不住竭力壓抑的啜泣,終於抱作一團,嚎嚎大哭。
蘇閑寧和方穎因為是外人,隻能在門外候著,當他們聽到房內那一聲聲撕心力竭的哭喊,心裏明白一定是劉隱去了,兩人紛紛閉上眼,為其哀悼了一分鍾。
半晌過後,房門被人打開,劉岩牽著戎雪的手,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寧,大哥臨走前托我將戎雪交附與你,我希望你能替我們好好照顧她,戎雪雖然任性驕縱了一點,但她不失為一個好女孩。”劉岩一臉悲戚,他話鋒一轉,繼而又道。“以後你就是我們劉家的女婿,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樣,一起悍守我們劉家的基業,光大門楣。”
聽完他的話後,蘇閑寧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想到劉岩竟然會出此下策,當眾宣布,還挪稱是劉隱的遺言,讓他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三哥,大哥真的是這樣說嗎?”悲傷中的戎雪頓時忘了哭,驚訝無比地看著他。
劉岩用手指拭去她臉上的珠花,頜首道:“但要等辦完大哥的喪事,你們才可以完婚。”
“那是當然。”戎雪吸了吸鼻子,心情還是很難過。
一陣震驚過後,方穎才適時回神,嬌小的臉龐,已經完全被恐慌與痛苦所取代。
正當她啟唇駁斥,劉岩卻握著她的手,痛聲道:“小穎,你也算是我們劉家未過門的媳婦,一起進來送大哥最後一程吧。”說完,拉著她便進了屋。
方穎啞口難言,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隻是視線,直到進屋的最後一眼,仍一直緊緊係在蘇閑寧的身上,但後者卻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心不在焉,並沒有看到她的一臉焦急與不安。
方穎當即打翻醋壇子,都已經火燒屁股了,他還在這邊跟戎雪眉目傳情!!!
為了安排劉隱的後事,蘇閑寧一直忙到四更才回房。
推開房門,借助薄弱的月光,他看見房內有個人影。
“是誰在哪裏?”
“我是方穎。”黑暗裏,她的聲音特別悅耳,甚至聽不出任何的起伏。
從懷裏掏出火折子,蘇閑寧將油燈點燃,隻見方穎麵無表情地坐在桌邊,目光落在桌上疊放整齊的新衣裳上麵。
“這麼晚你還不睡,跑我房裏來幹什麼?”蘇閑寧微感吃驚。
聽到他的話後,方穎這才有了動作,抬起頭斜睨他:“新衣服還真漂亮。”
這時蘇閑寧才注意到她手上拿著剪刀,目露凶光,不由得緊張:“你拿著剪刀做什麼,太危險了,快點放下。”
“這是戎雪送的嗎?”方穎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是。”蘇閑寧猶豫了一下。
方穎悶不吭聲地低下頭,就拿起剪刀直接往衣服上剪,一下兩下三下……原本華麗的錦服被她這樣一摧殘,頓時變成破破爛爛。
“小穎?”蘇閑寧的聲音帶著擔憂。
“怎麼?舍不得?”
他怎麼會舍不得,如果她剪得上癮,他想告訴她衣櫃裏還有幾件是戎雪送的,隻是今晚的方穎感覺很陌生,讓人覺得怪怪的。
“我就是要剪怎麼樣!不行嗎!”蹭的一下,方穎直接站起來,剪刀隨著她身體的幅度而上下亂動,看在蘇閑寧的眼裏,真的是膽戰心驚,但是下一秒,水靈的眸瞳泛紅,原先還算平靜的語氣一下子充滿了火藥味:“不許你穿她做的衣服,不許你吃她做的點心;我也可以為你做新衣服,為你做你愛吃的點心,不是她戎雪才可以的!”
纖細的玉肩輕輕地抖擻著,剪刀自她手上滑落,掉在地上,方穎痛苦地用手掩麵,悲淒地哭訴:“你不可以娶戎雪,你怎麼可以娶戎雪呢,你吻過我,抱過我,感覺是那麼真實,你的溫度至今還停留在我手心裏,讓我逃也無處可逃地愛上,莫名其妙。”
乍聽她的真情告白,蘇閑寧整個震驚住,微啟的薄唇有點發抖,高興地說不出話。
但他沉默卻令方穎傷透了心,以為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心裏難受地幾乎不能呼吸。
“你這麼樣的一個男人,明明壞得是個人渣,為什麼我還要喜歡,方穎,你真是笨得有夠白癡的。”方穎自嘲地笑著,但順著指隙淌落的眼淚卻出賣了她的心酸,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淒涼。“蘇閑寧,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你。”
那麼她就不會象現在這樣難受,如果他真的娶了別的女子,她不知道自己以後要怎麼辦,這麼些年來,已經習慣他在身邊的日子,就算是冤家,就算每天都在吵架,相對於這一刻來說,那些也全都是甜蜜的回憶。
“不,你怎麼可能會恨我呢,你明明是愛我的。”明明知道她說的是氣話,但蘇閑寧還是緊張地要命,身子禁不住微微一震。
方穎憤恨地捶了他胸膛兩下,掉著眼淚怒罵:“我就是恨你,如果你敢娶戎雪,我不止會恨你,我還會殺了你,大不了殺了你之後,我再自殺,這也算是一命還一命,我們互不相欠。”
蘇閑寧不小心被她的話嗆到了,這個威脅還真夠彪悍甜蜜的,不過他喜歡。
“那我總需要個老婆吧!”忍著笑,蘇閑寧不置與否地說道。
“我就是你的老婆!”方穎鄭重其事地怒視。“你吻過我,抱過我,我們也算是有肌膚之親了,那你就要對我負責。”
聞聽她野蠻的宣言之後,蘇閑寧恨不得撲過去,以唇封住她的嘴,然後抱著她上床,再一手一手慢慢地褪去她身上的衣服,告訴她何謂是真正的肌膚之親。
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房外那雙耳朵正聳得老高。他相信過不了多久,方穎對他的愛意會一字不露地溜進劉岩耳朵裏。
“但是你很凶,性格又不好,喜歡惹一大堆麻煩回來,還理直氣壯告訴別人你最怕麻煩,你隻管一個人撅高屁股跑掉,卻總是把這些爛攤子丟給我收拾。”蘇閑寧皺著眉頭,一臉為難。算一算,一年中,他在身後幫她處理的那些莫名其妙被招惹來的男生,沒有一車也有一打。
方穎一把捉緊他的袖子,促狹道:“那如果說,我願意改的話,你還要不要我?”
“你真的願意改?”蘇閑寧又是一臉驚訝,畢竟方穎自稱這可是他人身上所沒有,不可多得的優點,她還經常以此引傲。
“是。”方穎拚命地點頭,怕他不信一樣,還兩手豎起兩根手指,對天發誓。“以後除了你,我不會再看別的男生,不會再跟別的男生說話,就算芳顏威脅利誘我去參加聯誼,會被罰用牙刷洗一個月的廁所,我也決不妥協!”
蘇閑寧被深深地震懾,看著她的目光如炬,這是他一輩子聽過最好聽的誓言,比說我愛你還要令人甜得心裏直發慌。
瞬也不瞬地看著她,蘇閑寧未再開口說任何話,隻是格外用力地回抱著她,恨不得把她揉入自己的體內,這個時候的方穎,收起了所有的驕傲與自尊,雙眼再一次泛起淚花,心裏痛得在滴血。
他真的不要自己了,不要了……
她都已經這樣不要臉的推銷倒貼,他還是無動於衷,難道戎雪對他就真的這麼重要嗎?
心口真的好疼好疼,方穎徹底體會到何謂情傷與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