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爺麵露驚愕,看看夏夫人,又低頭看信:“你真的什麼也不要?你打得什麼主意?”
這世道做好人怎麼就那麼難呢!鈴兒氣得快哭出來,可是想起夏夫人囑咐過的話,咬著嘴唇,不甘心地低下頭,繼續為夏夫人絞頭發。
夏夫人微微闔眼,平靜地道:“信不信都由你。但是不管上麵寫得什麼,隻要你簽了就是真的。”
夏夫人的話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夏老爺沉下心神,低頭打量手裏的紙箋。白紙黑字,夏老爺試圖從中尋出夏夫人耍詐的痕跡,可是任憑他看來看去,也沒有發現一絲可疑。
實在是夏夫人寫得清清楚楚,和離之後,隻要回原來的嫁妝,其他有關夏家的財物一概不要。唯一的條件是,夏子秋是夏家唯一的繼承人,夏子程不得威脅到夏子秋的利益。
“不可能!”夏老爺一口拒絕,夏子秋那個逆子,連一半的家產都不配分到!
原先夏老爺最疼愛的人是湘姨娘,但是自從夏子程出世後,對湘姨娘的喜愛就分走大半。因而道:“你不必走,我也不會把家產都留給子秋。”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有什麼就說出來,喜歡誰都表現在臉上。夏夫人平淡的表情終於露出一絲裂紋,抿起的嘴角竟然似哭非笑:“其實你完全可以一口答應下來,待我走後再薄待秋兒,到時候我也拿你沒轍。”
“哼!老爺我是那樣的人嗎?”夏老爺輕蔑地道,“不像某些人,看似端莊賢惠,心思再歹毒也不過,連兩歲的幼子都不放過!”
夏夫人捏了捏袖口,臉上的表情迅速變成冷笑:“是啊,有些人看似溫柔小意,心思再歹毒也不過了!隻希望老天爺長眼,隻報應到她身上就罷了,可別牽累到孩子們身上!”
說完,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奪過夏老爺手裏的和離書:“你到底簽不簽?過了這一回可就沒下回了!”
“哼!”夏老爺扭頭不應。
“好,為了秋兒和他媳婦,我也不要臉了!”夏夫人狠狠地道,“總不能讓人把歹毒兩個字貼到我的臉上,我卻什麼都沒做!”
夏老爺一凜:“你要做什麼?”
“你覺得我會做什麼?”夏夫人勾唇反問。
“你別亂來!”夏老爺警告道。
夏夫人仰頭望著靄靄暮色,輕聲說道:“我不僅會折磨死湘姨娘,還要把夏子月嫁給沒德行的老頭子,更會將夏子程賣給人伢,然後灌一杯毒酒給你……你覺得怎麼樣?”
“你,你這毒婦!”夏老爺聽得目瞪口呆,指著夏夫人,“你敢!我要休了你!”
“都是你逼我的!”夏夫人的聲音揚高起來,“休我?你憑什麼休我!七出之罪我犯了哪條?”
夏老爺抖著手指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夏夫人隻是嘴上一說,哪怕心裏當真存著這些念頭,隻要一日沒做出來,他就不能休了她。而等她做出來,再休她就晚了。
夏夫人搖搖手裏的和離書:“我再問你一遍,你簽是不簽?”
夏老爺猶豫起來,最後一咬牙道:“讓我簽可以,但是子秋隻能分到一半家產,這個宅子也是程兒的!”
“不行!宅子必須是秋兒的!”夏夫人咬定不鬆口。
夏老爺更加堅決:“不,是給程兒的!”
“是給程兒的!”
“是給秋兒的!”
“就這麼說定了!”夏夫人露出得意的笑容。
夏老爺才反應過來,惱道:“你耍詐!”
“你親口說的,可不能反悔。”夏夫人斂起笑容,緩緩將和離書塞到他手裏,“秋兒從小就是個好孩子,從來沒有像別家公子一樣尋花問柳,風流惹事。況且他是家中嫡長子,難道不該得嗎?我自從嫁給你這麼多年,上對公婆下對兒女,自問沒有一絲不盡心。如今我自求離去,你當真一點情分也不念?”
夏老爺抿了抿唇,一時間無言以對。捫心自問,夏夫人的確沒有對不起夏家的地方。除了那年,他的庶子因吃壞肚子,得了痢疾而夭折。
夫妻多年,夏老爺露出一個眼神,夏夫人都能明白他在想什麼。便淡淡地道:“我知你不信。可是我還是要說,那件事的確不是我所為。”
又把和離書在他麵前晃了晃。
夏老爺本是意氣而來,沒有料到竟是這般收場。等到簽字蓋章之後,才想起還沒有知會夏老夫人。
夏夫人道:“明早我就搬走,到時我自去向老夫人賠罪。”收起和離書,轉身進了屋。
夏老爺看著她仍有些濕漉漉的長發披在背上,身姿嫋嫋地走進屋裏頭,禁不住有些悵然。當年,他們也是有過一段歡愉的日子。隻是後來,她就變了。
“什麼?娘,你跟爹——”次日一早,夏子秋牽著宋小米來請安,隻見夏夫人與鈴兒俱都換了一身裝扮,鈴兒的背上還背著兩個小布包袱。待聽明白緣由,不禁麵露愕然:“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沒跟我說?”
夏夫人微微一笑:“這是我跟你爹的事,就沒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