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碼頭風景是無疑是讓人賞心悅目的。雖然是夏季,初升的太陽撒下來的熱量並不強烈,從海上吹來的清風很涼爽,空上團團白雲飄來飄去,幾隻海鳥忽上忽下地飛躍,湛藍的海麵上碧波蕩漾,遠遠地傳來一陣陣進出港船隻的汽笛聲。
剛剛靠港不久的某遠洋貨輪上,船員們紛紛提著行李下船離去。他們的腳步匆匆,這次遠航來回長達十三個月,途中經曆了多次大風浪的洗禮,還和海盜有過一次親密接觸,用九死一生來形容也不為過了,如今自然都急著要趕回家去與親人團聚。
在這群人後麵,卻有一人懶懶地靠在船舷邊上一動不動,就象一尊人形雕塑。直到後麵又過來一撥人。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大副,咋還不走啊?”
年輕的大副從石化狀態中解凍出來,淡淡地點了點頭,又在舷梯上駐足了足足三分鍾,猶豫再猶豫,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接著往下走.
他個子很高,長相也英俊,隻是那張被海風吹得黝黑的臉上,此刻卻烏雲密布,全然沒了往日開朗陽光的氣息.
他慢慢地踱著碎步離開碼頭,攔下一輛出租車,卻還沒想好目的地.司機問了好幾次,又好奇地瞪了他兩眼,他才長歎一聲,道:"去墓園吧."
也難怪他.今本是他三十歲的生日,又剛好回到這個城市.換了別人,早就迫不及待地趕回家去和親人團聚慶祝了.可是咱們這個大副同學卻是個不幸的孩子,十年前父親就死於車禍,沒過多久母親也因病撒手人寰,好不容易找了個老婆卻沒過兩年就又離了.在這個本該溫馨快樂的日子,他一孤家寡人卻不知往哪裏落腳才好.
這個時節墓園裏少有人跡,安靜得讓他心裏更加難受。隻聽得微風拂過鬆樹柏樹的枝椏,發出陣陣簌簌聲響,偶爾有一兩隻麻雀在樹枝上撲騰幾下,它們的叫聲也倍顯寂寥.他在父母墓前一坐就是半,把當年父母在堂時的幸福回憶一遍,又把父母走後他的生活和工作經曆報告一遍,再把平日積攢下來無法與人言的委屈都訴了一遍.一直呆到太陽偏西色微暗,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離去.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漫無目的地左顧右看,現在回家睡覺還是太早,該去哪兒消磨幾個時呢?他在腦中把朋友們的名字過了一遍,都是拖家帶口的人了,去擾誰好?
這時正是下班的高峰時段,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路上,偶有一輛空著的出租車開來,馬上就有一大群人擁上去.他站得遠遠的,邊看邊搖頭,反正今他有的是時間,懶得和人搶出租車了,徒步在街上閑逛.
色越來越暗,高樓大廈的窗戶裏開始透出燈光,路燈也亮了,五顏六色的廣告燈更是光彩奪目。他站在街邊,抬頭仰望灰藍色的空,隻隱約可見一顆星星,正寂寞地對他眨眼睛。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悶著頭,慢慢地向前走.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剛“喂”了一聲,那邊就響起幾個雜亂的聲音:“一個人在哪兒風流快活呢?”“回來了也不一聲,以為你還在海上呢?”“你忘了今是什麼日子嗎?你子是故意想躲開不請客吧?”“快過來,人都齊了,你還擺架子等人去接嗎?”
他扯了扯嘴角,眼睛裏流露出幾分暖意,總算還有幾個哥們記得今是他的生日。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上"砰"的一聲巨響,腦袋象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身體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他聽到周圍呼啦啦地圍上許多亂哄哄看熱鬧的人,七嘴八舌地叫著:"有人跳樓了!還砸著過路的人了."
竟是被個跳樓的砸著了?這概率比買雙色球彩票中大獎還要低許多啊,居然讓他在三十歲生日這撞上了!
盡管頭痛的要命,他還是很想笑,"坐在家中被車撞,行在路上被人砸!"這話的原來竟然是自己.海上多少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沒想到今日才剛上岸,就被個跳樓的砸著了,真是比在陰溝裏翻船還要倒黴.
救護車呼嘯著來到他身邊.有人把他抬上車去.
迷迷糊糊中,他還能感覺到救護車正快速平穩地向前行駛,也感覺到車上的工作人員正在對他的傷口進行急救處理.
車好象突然停了下來.他睜不開眼睛,但心裏還在猜度著:是路上堵車?還是已經到了醫院?思維漸漸渙散.
再度恢複意識的時候,他勉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隻見四周一片雪白,白的牆,白的燈,白的被單,白的口罩,白的大褂.似乎還能聽到"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