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用意(1 / 2)

時光忽忽又是一年。

又是盛夏,午後熱浪滾滾,伏在樹上的夏蟬放聲齊鳴,一聲高過一聲,中間還隱隱的夾雜著幾聲狗吠牛哞.莫鍾書坐在村邊一棵大樹的一個丫杈上,背脊斜靠著一枝手臂粗的樹幹。這兒倒還算清涼,濃密的樹葉把炙熱的陽光全擋在外麵了。他正在琢磨著怎麼才能布置個吊床方便午休,二柱和阿貴手裏抓著張漁網,在他指揮下不停爬上爬下變換位置方向。

樹下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群大人孩不顧烈日炎炎,呼朋引伴爭先恐後地向村尾的方向跑。

村子裏的生活一向平靜,頂多就是隔三岔五的有幾個村婦吵嘴掐架,算是給大家夥兒唱戲解悶了。不過這般大的動靜似乎不止是潑婦吵架那麼簡單吧?

莫鍾書好奇地望著他們的背影,正好看見裏正從那邊走過來,二柱比他還心急,一溜煙地衝過去向裏正打探消息。

裏正陪笑著走過來,道:“五少爺別笑話,鄉下人沒見識過大場麵,聽知府老爺要在村尾現場審理一樁偷竊案,大家夥兒就都趕著去瞧熱鬧了。”

知府現場審案?莫鍾書也來了興致,馬上扔開漁網,跳下樹來,跑得比前麵那些人還要快。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知府開庭審案,很想看看和電影電視裏的一樣不一樣。

裏正望著一兩大的三個背影,嘴巴張得老大:“原來莫府的五少爺也是個沒見過大場麵的!”

尚知府本來是帶著妾出城到山莊別院去避暑的。不料才行至半道,就有人攔車告狀,他的妾又認得告狀人身後一個婆子是莫府的下人,力勸知府接案。尚知府和莫榮添也私交甚密,這才勉強接了狀子。

他這邊還沒開審,那邊就有人到處宣揚,幾乎把全村老少都勾來了。莫鍾書遠遠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走近了更覺得人山人海,大家夥兒正瞧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悄聲點評幾句,隻是鄉下人直爽慣了,本該是兩人之間的悄悄話,聲音大得隔著三四個人的也能清楚聽去。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案。村民胡老六家失竊了一頭老牛,隔壁孫二作證是蘇大山和蘇直父子偷的。他們還找到了被蘇家父子藏匿在蘇家旁邊的竹林裏的牛。雖然蘇大山父子矢口否認,但人證物證俱全,尚知府就想下判詞結案,把蘇家父子關入大牢幾日就可以了。

圍觀的村民卻在竊竊私語:“蘇大山是出了名的老實人,怎麼可能會做賊偷牛?”“就是呢,誰會相信哪?”也有人不同意周圍的聲音:“知人知麵不知心,你怎麼知道蘇大山的老實麵相背後藏著什麼心腸?”

莫鍾書站在人群外圍,一聽蘇大山的名字就急了。那是蘇姨娘的親哥哥!他壓根兒就不相信這個舅舅會犯下什麼盜竊之罪。他還記得,他出生第二日,蘇大山就匆匆趕去莫府,拒絕了老太太送去的二百兩銀子,隻求能親眼見自己一麵。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去偷鄰家的一頭不值錢的老牛?如果他想要錢,大可以來找自己。不管怎麼,他莫鍾書都是蘇大山的的親外甥,看在蘇姨娘的份上,也不能拒絕蘇大山的要求。可是幾年來蘇家的人從沒找過自己。他好幾次發現蘇大山躲在遠處偷看自己,但從不上前搭話,就算自己主動向他走過去,他也馬上避開了。

莫鍾書心念電轉,想來想去,隻有一個可能,就是蘇家父子被人栽贓陷害了。他不懂刑偵破案,但可以從所謂證詞中找出些破綻來。

莫鍾書從人群中擠進去。蘇大山被人五花大綁著,正跪在人圈中,臉色灰黃委頓,隻一個勁兒地叫著“冤枉!”。他無助的眼神中有不甘,更多的卻是茫然,似是不知如何麵對這場無妄之災。倒是他的兒子蘇直,看樣子大約七八歲,雖然粗布衣裳上打了好幾個補丁,但上下還算整齊,美中不足的是他眼中射出的光芒夾著許多怨恨。

莫鍾書對尚知府彎腰拱手作了個揖:“草民莫鍾書參見知府大人。”按規矩,沒有功名的平民上了公堂,是要對官員行跪拜禮的,可他實在不願意屈膝下跪,也不習慣自稱人。聽本朝有明文規定,秀才可以不跪縣老爺,為了保護自己的膝蓋,他還真得要考個秀才回來。

尚知府看著站在麵前的孩子,發髻垂束,容貌俊秀可愛,目光靈動,笑容可掬,讓人一見就忍不住喜歡,再聽他自己報上的姓名,知道他是莫榮添的兒子,便沒有計較他那行得不倫不類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