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知府對這個剛剛進學的秀才倒是和顏悅色,一連出了好幾道題考他,見他確實是個出口成章的,麵上也禁不住帶了笑意,誇讚了兩句,又隨口問了他幾個問題,就打發了他出去。
之後任知府又和莫榮添聊了幾句,隻喝了一盞茶就匆匆離去。
莫榮添一直恭送到大門口。
任知府上了馬車,又探出頭來對莫榮添道:“今後有空兒了也帶令郎來我府中坐坐,我家兒子去年中的秀才,功課也還好,他們年輕人就該多親近親近,一起切磋學問。”
莫榮添忙恭敬應道,“承蒙任大人不棄,改我一定帶兒過府請安。”
“那就好,賢侄聰明伶俐,我家夫人想必也會很喜歡的。”
知府離開之後,莫榮添沒有再回宴席去,而是把自己關進了書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紫檀木書桌,眼睛望著牆邊那個一塵不染的書架,上麵滿滿當當的書籍從來就沒被人取下來翻閱過。有點錢財的體麵人家,不管主人喜歡不喜歡讀書,家裏總得布置一個甚至幾個書房,擺滿了書來裝點門麵,盡管許多時候這些書房的主人隻不過是坐在這兒看看賬本。
莫榮添心裏隱隱有了些猜度。他畢竟在商場摸爬打滾這麼多年,觸覺敏銳的很,任知府好端端的怎麼問起兒子定了親事沒有?聽這位知府隻有一兒一女,似乎女兒就和莫鍾書年齡相仿,難道是他看上了自己這兒子?這可是一樁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親事。莫榮添摸著下巴想得美。
在現今的社會階層中,經商者最賤,為官者最貴,不然莫榮添也不會那麼看重能讀幾本書的兒子了,因為學而優則仕,要是莫鍾書能踏上仕途,整個莫府都能跟著沾光。
不過知府大人沒有明什麼,莫榮添便也隻能在心裏想想並不好亂嚷嚷。
在這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代,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嫁給秀才是個很有麵子的事,有錢財但社會地位不高的商家富戶,尤其喜歡找個秀才女婿來給自己臉上貼光。莫榮添給自己三個女兒挑的女婿就都是秀才。不過他們莫家不缺錢,他的秀才兒子可不能輕易找個沒有靠山根基淺薄的嶽家。
早些年胡家就已經盯上了莫鍾書,莫榮添打的卻是待價而沽的主意。胡家隻不過有幾間藥鋪,財勢都不顯,叫他們趕早兒靠邊站去。要是知府大人的閨女,那就不同了。聽這個任知府在京城的靠山很強大,任滿後定然要高升的。兒子要是娶了他的閨女,自然也就有了官場上的依仗,而自己也可以借這個親家的東風把生意做得更上一層樓。
莫榮添把如意算盤打得震響。
同一時間,回到知府後衙的任知府和任夫人也在商議這件事。
任夫人疑惑地問道,“老爺,您不是一直念叨著要給女兒找個狀元女婿的,最不濟也要是個進士才行?怎的今兒就改了主意,竟然看上一個商戶兒來?而且聽還是個庶子?”
任知府心情很愉快,滿臉笑意道,“那孩子雖然隻是個商戶的庶子,才剛中了秀才,隻是我瞧著他將來必定不凡,因此才想趁早把女兒許配給他。如今好女婿難找哪,下手慢點就被人搶去了。”
他剛剛已經在莫府裏對那孩子考校了一番,相當滿意,不僅學問好而且氣度從容,在他這個知府麵前話也不卑不亢,一點也不象別的商家子弟見了大官兒那般不是膽怯畏縮就是巴結討好。莫榮添有的是錢,隻要那孩子順利在秋闈春闈中榜上有名,再加上他們任家的幫襯,前程想要不似錦都難!他當即認定莫鍾書就是他的乘龍快婿。如果非要等到他金榜題名之後才去提親,恐怕已經花落別人家了,所以他要先下手為強。
任夫人嗤笑一聲,不屑道:“老爺哪裏看出他不是凡人了?一個剛進學的秀才而已,也就隻有在澄州這地方才會被這麼稀罕著寶貝著,人人都當他有什麼遠大前程似的!底下年少成名卻一生蹉跎無所建樹的人多了去了。”任夫人出身京城大族,後來跟著任大人走南闖北,見的世麵多了,才不把個秀才當回事兒。
任知府細想之後,覺得夫人言之有理,要是下手太早,萬一莫鍾書江郎才盡碌碌無為,豈不是誤了女兒一輩子?他這時又開始慶幸自己尚未采取行動。夫妻倆研究許久,最後達成共識,他們的兒子和莫鍾書年紀差不多,且讓兒子先與他來往應酬,多加考察,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倘若他能順利中舉,再談婚約不遲。隻是還須得想個法子穩住莫榮添,免得他先給兒子聘了別人家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