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幾個月又過去了。這兩艘船已經平穩過了馬六甲海峽,前麵就是南中國海了。
一進這地界,那八個老水手就露出了輕鬆愉快的笑容,後麵的航程不再需要擔心海盜的滋擾了。
船上大多數的人並不知道這兒的海盜會對他們特別網開一麵,但也都感染了輕鬆的情緒,個個笑容滿麵,航行到平緩的海域時,有的人會乘了舢板在海麵垂釣,甚至有的人幹脆下海去遊泳消暑。
有一,萬裏江又在模仿信翁的叫聲與另一種“海鳥”交談,莫鍾書聽著那悠揚宛轉的“鳥鳴”,不由得就想起來宋誌勇他們,因為他的失策這六位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他們熟悉的海域。
莫鍾書問萬裏江:“你知道宋誌勇和陳榮他們的家眷都在哪兒嗎?”
萬裏江想了想,道:“陳榮的媳婦和孩子住在泉州老家,宋誌勇家在南平,他還沒娶妻,隻有個老娘,好像還有個妹子,不過已經嫁人了。另外那幾個兄弟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不過幫裏肯定有兄弟知曉的。要我回去問問麼?”
“好的,還請你替我聯係一下這六家人,問問他們是否願意搬到江南去住。”
“東家要這些人來江南?”萬裏江有些奇怪,這些老弱婦孺一沒力氣,二沒見識,就算想到大家富戶裏去做仆役都沒人要,莫鍾書找這些人來做什麼?
“這些人本該是由陳榮他們贍養的,可是他們已經為我而死了,於情於理,我都應該替他們完成這未竟的責任。”
“東家想要代為撫養他們?”萬裏江這三年對莫鍾書的種種怪行已經見怪不怪,但此時仍然吃了一驚。撫養家眷,隻有為朝廷立了大功又戰死沙場的將士,才會得到朝廷如此撫恤,一般雇主給傷亡雇工家裏二三十兩銀子就算了事,如果能收留一兩個親屬當仆役就會被讚譽為“難得的明主”。
莫鍾書隻點了點頭,不再話。養活這六家人,卻是可以讓另外幾十個水手從此專心替他幹活,真正的花錢辦大事,他要是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這兩輩子就是白活了。
萬裏江見他這個表情,便知這已是深思熟慮之後不容更改的決定了。當然,他也不希望莫鍾書改變這個決定。他們這些水手,誰沒有父母妻兒?每回出海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四年,雖然他們口中從來不提,可是誰不掛念家中老少?跑馬行船三分險,誰知道什麼時候輪到自己遭殃?誰不憂心彼時一家大的生計?東家現在能照顧陳榮他們的家眷,將來如果他們有個萬一,東家自然也不會對他們的家人置之不理。
這麼一想,萬裏江臉上便是笑逐顏開,許多水手見了他一整都眯著眼隻露出一口白牙的樣子,都問他是不是撿到金子了,可是聽得萬裏江了原委,也都不禁就把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兒,弄的乘客們以為船上的水手都改行賣牙粉了,否則不逢年不著節的,為嘛個個笑成這樣子?
台風季節到了,今年的台風還特別多,風暴一個剛過去,另一個又趕上來了,他們經常走不了多遠,就要找個地方躲避台風。
這一日,他們已經走到浙江外海了,卻還是不得不緊急停靠在一個漁港裏頭。風雨太大,人們都到漁村裏借宿。
台風肆虐了三。
第四早上,大家告別主人,正待離去的時候,卻見一行官差上門來。
原來是前幾日,這家的狗欺負了鄉裏一家大戶的狗,兩家的兒子因此打了一架,兩個孩子都受了些傷,但那家人卻是有個做官的親戚的,告到縣衙,縣令老爺就派衙役來拿人了。
呂熠看不過去,就讓他一個隨從也跟了去。半之後,縣令大人就親自把主人家的兒子送回來了,又賠著心把他們這一行人都恭送上船。
原來呂熠乃是福親王,當今聖上第六子。縣令自然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
船開出老遠,莫鍾書還能看到那縣令誠惶誠恐的身影,隻能感歎權勢的威力無窮,更甚於台風。
呂熠走過來,不屑道:“一個七品縣令,便可如此作威作福。”
莫鍾書從鼻子裏冷哼一聲,當官的都是雙麵人,那縣令就是個最好的詮釋,對著屬下或者子民挺胸凸肚不可一世,但見了上司就是點頭哈腰卑躬屈膝。這個呂熠看著已是富貴非常了,但到了他那皇帝老子麵前,想來也要低聲下氣的裝乖。
呂熠打量著莫鍾書,見他的望遠鏡還是對準了岸上的縣令,微微笑了,“莫解元如若中了進士,成就指日便可在此人之上。”
莫鍾書表情冷淡,心中暗道,那可未必,官場中人修煉的是厚黑學,他先後都不如人,隻怕還沒上場就已經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