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這時候,大姐夫婦為什麼催促她盡快趕回,用不著再來提醒,方利秀也完全明白了。隻是這種明白,在她卻無異於一記晴空霹靂,以至於瞪看那兄弟,好半的回不過神來。
而她同時也相信,手中材料上,這名字胡蘋的壞女孩,和昨夜裏從伍蘭芬嘴裏聽的胡強那妹妹,應該就是同一人。
想一想現在的伍蘭芬,兩個生死相許的情侶,他們現在又是何樣可悲可歎惡夢一般的現實,方利秀這心就不隻是恐懼了。甚至受到的震撼,遠比那時候大街上忍受著風雨雷電的恐怖,還要震懾人心的強烈,以至於內心裏那感覺,就好像自己墮入了絕望的冰窖。
抖動著手的翻看材料,但用不著仔細看,這種聲名狼藉的女子,其實腦子裏早就有過記憶的痕跡。於是眼光投向自己兄弟,這心就好像碎裂一般苦澀的難受。
為什麼,為了什麼啊,一家人最是疼愛,分明也放心的弟弟,按該是成年了,卻偏偏喜歡上了那種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不良女子。
不是有自己的理想嗎,卻又如此不負責的自甘墮落。曾經發誓要進行的人生奮爭,以及服務於社會的抱負,難道他信誓旦旦的這一切,都要因此而徹底放棄了嗎。
不過,正當這位姐姐痛心疾首,為此而百思而不得其解的時候,大姐方利風卻又是爆發一般,深惡痛絕而又是狂躁地喊叫了起來。
“方利民,你到底是瘋了,還是腦子進水?那麼一種下賤娼婦,居然還交什麼**心!用一下腦子吧,你們根本就是不同身份地位的兩種人呐!”
“身份地位嗎,好像不明白了。姑父的話,**人的奮鬥,也包括為了下人的社會平等。請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這樣體製下的社會,人和人之間又開始了身份等級?”
方利風氣得青白了臉,手指她兄弟嘶聲嚷叫道;“方利民,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就算你腦子給迷壞,也該是清醒時候了。因為你看上的胡蘋,那究竟什麼汙七八糟的玩藝兒!”
那兄弟冷冷的;“不提請過了嗎,再一次明,請話多尊重。”
“尊重?我呸,光聽名字就夠了!泘萍,那不過國外引進來的一種草,一種再下賤就沒有了的肥料,那幾年學大寨城市裏積肥下鄉,我一清早就撈了大半筐!葫萍,什麼東西嘛,水性楊花,風往哪兒吹,就往哪兒擺騷!”
“是--麼--”那弟弟呆愕的瞪著她,好似不認識一般。但很快,他也沒有了客氣地反唇相譏。
“何苦呢,討厭一個人,就連名字也該遭累了嗎?先不世上有過多少這名字的女子,就胡蘋吧,你原來還不知道,名字沒有水部,那是你加上去的。當然,你要是有興趣研究現在我知道的胡蘋,你可以回頭嗎?”
“你什麼意思?”
“你回頭就可以看見了,就在那牆上,你注意去看那幅畫——”
方利風果然回了頭,開始是一臉的茫然。很快,像突然明白過來,她狠狠地向地上啐了口。
“我呸,荷花,她也配?什麼樣狗屎爛貨!”
仿佛鬥誌被激起了,那兄弟輕蔑地道;“知道,就相信你會是這樣,當然,你也可能還有更加糟糕的詞彙!”
其實經過了南山和胡蘋那樣一夜之後,由於心理上遭遇到空前打擊,方利民這心,已經是空空如也的對一切淡漠。一大早下山回單位,得悉姑媽的通知,換上一身衣服趕來,至少心理上,也並不打算為了誰再有辯解。
偏偏他的大姐不但蠻不講理,橫加指責,尤其侮辱人的吼叫也讓他難以容忍。因為胡蘋就算有千百個不是,但作為人,也不該她這種聲色俱厲譴責之後,還要特別踐踏地羞辱吧。
於是,近似於本能,忍無可忍中,他被迫的又和大姐唇槍舌了起來。
不過,同樣被方利民這件事嚇壞的那姑媽,內心裏的那種複雜其實遠過於其他人。所以得知這件事以後,她立即托人,特別安排了季生才和那壞女人胡蘋見麵。
一旦事情得到證實,姑媽的憤怒的確也非同可。因為好上壞女人,不僅僅方利民自毀前程這樣簡單,對於家庭成員,尤其政治層麵上,有可能還是不可估量的禍害。
當然,畢竟感情的問題,剛才的蠻來就明行不通。所以她考慮過後,覺得還是先搞清楚,在壞女人問題上,孩子究竟一時糊塗,還是受騙上當。
於是姐弟倆吵作一團,姑媽也不是製止,她隻是在聽,在分辨。
結果很快出來了,姑媽的判斷,也是替壞女人辯解的方利民這種執迷不悟,除了受騙上當,同時也難免袒護壞人的率性而為。
再看那姐夫季生才,他卻是神情迷茫,擰了眉頭一臉的苦相。大概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就像不認識一般,茫然而明顯鄙視地在看向那兄弟。
姐姐方利風哭了,不知道那兄弟了什麼,以至於她緊挨了姑姑坐下來,還顯得非常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