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吹著,夾雜著黃沙肆掠,一輛汽車在這近乎荒蕪的土地上飛馳。
楊柯皺眉凝望著車窗外,偶爾能見到一些羊群和牛馬,還有一些半大孩子或老人揚鞭歡笑,但他們的笑容,在楊柯眼中卻分明透著一股苦澀和壓抑……
陽光中強烈的紫外線往往能剝奪歲月,焦幹生命,的確是焦幹,這片土地焦幹又蒼茫。
遠處換來一陣比塞外胡笳更加悲涼的彝語歌聲,在“彝人製造”還沒出名的95年,這些悲涼的聲音,能聽得人心底發酸。那種歌聲……似情歌卻顯雄壯,比悲歌多了悠揚,像是在頌歌中加入了哀怨,如同戰歌落幕的淒涼……如同絕唱,就像是黃土高原上的調子,發出的,是生命的呐喊。
在這樣的歌聲中,楊柯閉上了眼睛。旁邊的昌都市委組織部長熱保則保見楊處長閉目養神,就將原本抽出來的香煙又放回了盒子,心地沒發出絲毫聲音。
太窮了!
這些地方以彝民居多,他們也都習慣性地過著古老傳承式的生活,但真正看到這些的時候,楊柯仍然心中頗為沉重。
原本以為,他已經修煉到不會再被情緒左右,即便是見到民眾疾苦水深火熱,他也能在同情之餘理性的去尋求解決之道,用實際行動來替代那些虛無縹緲甚至是虛假的同情,但在這裏,他卻感覺很無力。這種無力感來源於民族文化的差異,這些彝民。他們有自己的生存價值觀,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很多想法也是無法付諸於行動的。
即便他老丈人是省委書記,對這些地方的實際掌控力也是極低的,有些政策也很難在這裏推行,政令下達到市裏、區裏、縣裏甚至是部分鄉鎮上都很容易,但再往下,在民眾之中就很難被執行了,也就是。這些政令在這裏近乎屬於一紙空文。曆任西川省委書記省長。似乎都沒有真正將這片貧瘠的土地掌控過,也沒有真正地讓他改變過。
“哎……”想著這些,楊柯無力地深深歎了口氣。
“楊處長,您……要不要抽煙?”熱保則保是位實誠人。話做事都很直。一不像是副廳級幹部。也就是在這裏。若是去到別的城市,他這樣的性格,會被人吃得連渣都不剩。
也並非所有的彝族幹部都和這位一樣的性格。如今的昌都市市長果基宣翰同樣是彝族人,但這位爺在省裏都是赫赫有名的,其性子滴水不漏中夾雜著細針,讓不少省委常委提起來都忍不住搖頭傷腦筋。
楊柯對熱保則保笑了笑,伸手接了過來,上香煙後和對方閑聊起來,話間,熱保則保道:“楊處長,您若是著急趕回省城,可以坐灰(飛)機肥(回)去的,再過三個時,正好有一班灰往省城的灰機,我們正好能趕上……”
“看情況吧,若是能趕上就坐飛機好了。”在這種節上,楊柯倒也並不太在意,畢竟昌都距離榕城實在太遠,路況又不太好,情勢所逼之下,坐飛機回去也無傷大雅。相比起走康城、平壩一線的老工程師陳剛,楊柯心中就有些幸災樂禍,他這邊還有飛機可坐,陳剛那頭卻是沒有機場的,想坐也沒得坐,而且,那邊的路更難走。
整整十五,楊柯和張衛東都在奔波中度過,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用在了趕路上,在幾個城市、縣份中不停地輾轉,到得如今,終於將所有的考察任務完成,就等著回去歸總上報了。半個月下來,楊柯明顯感覺自己瘦了些。
楊處長在風沙中穿行,心中也是有些急迫,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馬上回到榕城,回到那個收拾好了還沒去住過一的新家……
……
榕城,宣傳部宣傳處。
趙邀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桌上的台曆,手上捏了一支鉛筆,輕輕往台曆上劃去。
仔細看去,那粉紅色的台曆上,已經劃上了十五個圈。
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趙邀想起這些來對楊柯的思念,心中微微有些澀,嘴也輕輕噘了起來。
自結婚以來,晚上習慣了楊柯的懷抱,睡覺越來越憨實,在楊柯出差的前幾,她甚至因為缺失了那份溫暖而失眠……
“楊太太,哈嘍,楊太太……”藍來到趙邀旁邊,伸手在其眼前晃了晃,待得趙邀回過神來,立即將腦袋湊了過來,聲道:“跟你個事兒啊,我昨晚和我家那牲口去看電影,你猜猜我看見誰了?”
辦公室裏沒人,隻剩下趙邀和藍兩人在,其他人都外出辦事去了。想必是絕對的機密,不然藍一定會在大清早的時候趁眾人都在場之際大聲喧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