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整整一個月,九寧被勒令待在院子裏養身體。
其間,除了三哥周嘉暄時不時派僮仆送些解悶的玩器給她,就隻有兩個同住刺史府的堂姐五娘和八娘迫於麵子情前來探望。
至於她的生父周百『藥』,從頭到尾都沒現身。
長兄周嘉言就更別提了,聽她生病,不偷著樂就不錯了。
可見崔氏有多坑女兒。
博陵崔氏名聲在外,當朝宰相想要娶崔氏女,而且不挑嫡庶,隻要是崔家的女郎就行,崔家都看不上他家的門第,嫌他家寒酸。
崔氏這麼個從望族飛出來的實打實的金鳳凰忽然流落到江州,本地人欣喜若狂。
雖然崔氏不是他們家的媳『婦』,但本地世家世代聯姻,基本上都和周家沾親帶故,周家娶了個名門閨秀,不就等於他們也和五姓七望之中的崔家是親戚了麼?
就憑這,足夠他們炫耀幾十年!
據當年周都督帶著崔氏回江州,轟動一時。
本地幾大世家女眷特意隆重裝扮,穿上最正式的鈿釵禮衣前去渡口迎接。
車馬塞道,人山人海,全是等著和崔氏攀交情的。
崔氏下了船,直接上了轎輦,冷冷瞥一眼渡口等了三個多時辰、被日頭曬得頭暈目眩的本地世家女眷們,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一句話都沒,下巴抬得高高的,徑直回了刺史府。
一眾女眷頂著沉重的發冠等了大半,得了這麼個結果,氣得倒仰,幾個年紀大的老夫人差點沒活活慪死。
但崔氏是名門望族之女,她就是有這個底氣。
人家連本朝公主、皇子都看不上,因為戰『亂』才被迫棲身江州,人雖然過來了,心裏還是瞧不上他們,他們除了氣悶以外,還能怎樣?
江州本地豪族往上數最多隻發達兩三代,哪裏比得上望族的家族曆史能一直追溯到秦漢呢?
在貴族門閥眼裏,隻有家族能一直人才輩出、至少綿延昌盛一百年以上的,才能排進世家之列,其他人家在他們眼裏都是暴發戶。
崔氏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對。
她在繁華的上都長安長大,從來往的不是其他世家女郎,就是公主、郡主,宰相家的千金想擠進她們的圈子都不容易。
江州這邊的女眷,崔氏一個都瞧不上。
這可苦了九寧。
馮姑和婢女為了哄她留在房裏養病,繪聲繪『色』和她講述崔氏在世時有多風光、多得意。
什麼崔氏梳著最時心發髻、戴著聖人送的黃金發釵去看馬球賽,閃瞎一眾女眷的眼睛啦。
隨手拿金丸子賞人,老百姓跟在她的車隊後麵爭搶賞賜,導致交通擁堵啦。
還有每次出遊前呼後擁,光是幫她拎裙子的侍女就有八個,還一定要帶上昆奴、新羅婢、胡姬,引得其他人羨慕嫉妒恨啦。
……
諸如此種事跡,不勝枚舉。
九寧聽得冷汗涔涔。
崔氏能從當年的戰『亂』中帶著巨額財產逃出生,果然不是尋常閨秀。
這就是個用生命在不停拉仇恨的彪悍女子!
要是崔氏還活著,九寧會很高興有一個這麼厲害的母親。
然而崔氏不幸病逝了。
作為崔氏唯一的女兒,她繼承了崔氏的美貌,崔氏的陪嫁,崔氏的奴仆。
也順帶繼承了母親那些年憑實力拉來的所有仇恨。
崔氏和大郎周嘉言起過爭執,幾乎得罪江州所有出閣的和沒出閣的女眷,諷刺過江州的官員,曾把溫家大娘子氣得大哭,鄧家大郎和媳『婦』差點因為她和離……
最重要的是,她還把男主周嘉行母子給趕出刺史府,間接害死周嘉行的生母。
整個江州,除了崔氏的忠仆以外,大概隻有周都督沒被她得罪過。
崔氏欠的債太多,以至於九寧後來都聽麻木了。
她很快接受現實,打聽祖父周都督什麼時候回江州。
現在的她一窮二白,死係統從來不管她的死活,她得自力更生。
首先必須把崔氏的陪嫁拿到手。
馮姑和婢女們答不上來,現在外麵兵荒馬『亂』的,雖然各路藩鎮表麵上還以長安的皇帝為尊,但朝廷名存實亡,到處都在打仗,女眷們也不知道周都督的軍隊打到哪裏了。
九寧隻好去問周嘉暄。
周嘉暄『揉』『揉』她頭頂梳的螺髻,“觀音奴問這個做什麼?”
九寧抱住周嘉暄的手臂,臉不紅心不跳地道:“好久不見阿翁,我想他了。”
她這句話要是對著別人的,沒人信。
以前九娘和周都督一年根本見不上幾麵,也就年底正旦拜歲飲酒的時候能見一次。其他時間一個在外領兵,一個待在刺史府內院,從無交集。
而且周都督名聲不好,不知道為什麼,家中子弟都對他敬而遠之,九娘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