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3)

酣睡的李元宗是被自己的幕僚搖醒的。

若在年輕的時候, 有人深夜接近自己的營帳,即使正在熟睡中, 李元宗也會驚醒, 如今他老了, 反應遲鈍,瞪著幕僚看了半晌才皺眉低斥:“塌下來了?”

除非塌下來,否則別打擾他困覺!

幕僚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滿地打轉:“司空,勃格未能求娶長公主,懷恨在心, 縱火燒了周嘉行的營帳!”

侍從捧著燈燭走進來,燭火搖搖晃晃,幕僚的臉上全是汗水。

李元宗愣了一會兒,臉『色』鐵青,抓起侍從送到床邊的外袍, 披衣起身。

幕僚緊緊跟在他身側,一邊幫著拿東遞西, 一邊簡略和他明事情的經過。

“勃格呢?”

李元宗拔腿出了營帳,沉聲問。

幕僚道:“人贓並獲……世子讓人將他捆起來了。”

“周嘉行*屏蔽的關鍵字*?”

“沒法辨認屍骨……周使君入帳後就一直沒出來,那幾個歌姬親眼看見的, 應該是周使君無疑。屬下派人四下裏搜尋,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世子已經著人包圍他們的駐地, 他們還不知道周使君身死的事。”

幕僚完, 抹把汗。

如果周嘉行真這麼被勃格一把火燒*屏蔽的關鍵字*, 其實正好。勃格雖然是意氣用事,卻為河東軍除掉了一大勁敵,沒了周嘉行,他手底下那些新兵根本不足為慮。這世上再沒有人能阻擋司空的霸業!

李元宗眼神凝重,冷笑了一聲。

歌舞早已散去,看熱鬧的各個部落躲回自己的駐地,不敢冒頭。大火已經撲滅,還有幾處零星火苗在夜『色』趾亂』竄,空氣裏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

看到李元宗在一眾騎兵的簇擁中走來,李承業忙迎上前,“父親!”

他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一遍。

李元宗擺擺手,打斷兒子的敘述,掃一眼旁邊被五花大綁起來的阿史那勃格。

阿史那勃格健壯悍勇,李承業怕他逃脫,足足派了十個士兵守著他,綁他的繩索用的是最結實的鞭繩,用鋒利的刀刃割都很難割斷。

李元宗緩步走到阿史那勃格跟前,整齊的花白胡子被夜風吹『亂』了,這讓他看起來略顯滄桑。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義子。

遠處人聲嘈雜,河東軍將士還在四處搜尋周嘉行的蹤跡。

李承業和親信站在李元宗身旁,眼睛一眨不眨,仔細觀察李元宗的反應。

士兵們的手放在佩刀刀柄上,火光搖晃,每個人都神『色』緊張,屏息凝神,『毛』發皆豎。

阿史那勃格躺在沙地上,一動不動,輕輕道:“義父。”

李元宗神情木然,扭頭,冷冷地道:“別這麼叫我。”

阿史那勃格怔了怔,臉上劃過失望、痛楚、憤懣和委屈,頹然地閉上眼睛。

“押下去。”

李元宗一字字道,隨即抬腿從義子身邊走開,頭也不回。

親兵走過來,拖走阿史那勃格,動作粗魯。

李承業懸了半的心終於放下了,刻意落後一步,和親信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輕舒了口氣。

還以為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誣陷阿史那勃格,沒想到父親問都不問就選擇相信自己,勃格也沒有試圖申辯——真是助我也!

馬僮早已牽來李元宗的愛駒,他一言不發地爬上馬背,甩鞭,往周嘉行親兵的駐地行去。

李承業忙爬上自己的坐騎,跟上父親。

快到駐地前時,如雷的馬蹄聲突然響起,從四麵八方彙聚過來,身著甲衣的軍將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潮』水一樣湧向父子二人,聲勢豪壯。

李承業嚇了一跳,忙揚聲喊親兵過來保護自己。

那些人馬速度極快,眨眼間就飛馳到父子二人跟前,為首的裨將勒馬停下,朝李司空抱拳。

借著昏黃的火光,李承業認出對方是河東軍部將,鬆了口氣。

還以為是敵饒埋伏呢!

李承業環顧一圈,發現來了至少有幾百人,扭頭看向李元宗,“父親叫這些人來做什麼?”

李元宗沒答,他沒戴頭盔,一頭白發在夜『色』中顯得十分惹眼。

火把燃燒的滋滋響聲中,他問自己的兒子:“周嘉行帶來的那些精騎,還剩下多少個?”

李承業一愣,忙回頭去看自己的親信。

親信道:“應當都在駐地中,周使君治軍嚴明,他的精騎並未參加夜宴。”

李承業補充道:“父親不必擔心這些精騎,他們無路可逃,不過是甕中之鱉罷了。”

李元宗沒看他,對部將道:“一個不留。”

部將應喏,轉頭,帶領兵士衝進駐地。

李承業疑『惑』道:“父親這是?”

李元宗撩起眼皮,掃一眼兒子,目光森冷。

李承業深受父親寵愛,還從未在父親臉上看到過如此冷漠的表情,頭皮不禁一陣發麻。

李元宗收回視線,不再看兒子,冷笑:“你以為一把火就能殺了周嘉行?”

李承業張口結舌。

李元宗一扯韁繩,聲調拔高,發布命令:“你們立刻出城,沿路追擊,看到騎馬的人,不管是誰的人馬,殺!今晚宴會來客,除了河東軍將,其他部落的人,殺!關閉城門,查清城中所有人口,非軍籍者,殺!”

一片寂靜。

唯有火把燃燒的聲響。

氣氛壓抑凝重,火光中閃爍著凜冽的刀光劍影,肅殺之氣在沉寂中蔓延開來。

稗將們齊聲應喏,撥馬轉身,朝著各自的目標奔去。

沙土飛揚,幾百個滿帶殺機的身影融入夜『色』中,黑黢黢的蒼穹下回『蕩』著雜『亂』的馬蹄聲。

“父親,您這是做什麼?”

李承業心慌意『亂』,耳朵咚咚直響,父親這是什麼意思?他要殺光所有人?

“我在做什麼?”

李元宗嗤笑了一聲,撥馬轉了個頭,和兒子錯身而過時,抬起手,一巴掌抽過去。

一聲響亮的脆響。

李承業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這一巴掌掀下馬背,在地上連翻了幾下才停住,摔了個鼻青臉腫。

“你還有臉問老子在做什麼?”李元宗接過親兵遞到手邊的鞭子,驅馬走到兒子跟前,一鞭子狠狠甩過去,“老子在給你收拾爛攤子!”

這一鞭子比剛才那一巴掌還要狠,李承業細皮嫩肉,哪經受得住?當即皮開肉綻,疼得哎喲哎呦直叫喚。

李元宗沒有心軟,鞭子雨點似的砸向兒子。

“老子問你,周嘉行的營帳起火,他的精騎會一點反應都沒有?他走南闖北,什麼陣仗沒見過?會被你那點伎倆困住?真要是一把火就能燒了他,老子為什麼不動手?你要是真有那個魄力借這個機會除掉勃格和周嘉行,就得做好萬全準備,下手要狠、準、快,確保他們都沒有翻身的可能!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就別動那個心思!結下私怨,又縱虎歸山,還讓他占了大義,後患無窮!無毒不丈夫,你要是真能殺了周嘉行,殺了勃格,老子倒要對你刮目相看,偏偏你什麼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