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依山傍水, 隆冬時節依然風景秀麗,一點都不單調。
黑漆長廊圍著碧池回環轉折, 廊下掛了大紅竹絲燈籠。牆角山石間點綴的芭蕉叢倒映在池水中, 碧綠倒影隨著水波輕輕『蕩』漾, 『色』彩斑斕的錦鯉浮出水麵, 爭著啄食侍女灑下的魚餌,鵝『毛』大雪飄飄揚揚,灑落在清澈的水麵上,遊魚以為又有魚餌落下,魚尾一翹,濺起一圈圈漣漪。
九寧在屋裏待久了, 悶得慌, 加上要找親兵吩咐事情, 早起出了一趟門,順便散散炭火氣。
醫士她現在不宜勞累,她沒走遠, 交代完事情便回去。
氣越來越冷,她披了件厚厚的鬥篷,慢悠悠走過長廊, 腳步忽然一頓,側耳細聽。
鑲嵌花窗的院牆背後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像纏綿的雨絲, 宛轉悠揚, 嫋嫋不絕。
一旁的多弟臉『色』陰沉:“是那些各地送來的美姬在唱歌……”
她身後的唐澤立刻豎起耳朵, 悄悄撩起眼皮,仔細觀察九寧臉上的表情。
九寧喔一聲,道:“還挺好聽的。”
多弟冷哼了一聲,一副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架勢。
大冷的站在外麵唱歌,明擺了勾引人!
唐澤謹慎地選擇保持沉默。
九寧站在池邊,駐足聽了一會兒。
親兵快步走過來,手裏捧了封剛送到的信:“貴主,長安來信。”
九寧接過信,拆開,是留守大明宮的心腹寫來的。
朝廷已經正式派人前往成都府迎接李曦回京。節度使楊昌想親自送李曦出川,好早日和率軍入川的劉將軍碰頭。但是李曦被嚇破膽子了,不肯離開成都府一步,楊昌無法,隻能等著。
這一來一回,大概要幾個月。
李元宗回太原後沒有什麼大動靜,這讓盧公憂心不已——李元宗愛出風頭,從來都不是修身養『性』的人,他沒動靜,恰恰明河東軍正在醞釀大的動靜。
長安那邊擔心李元宗一口氣把長安給占了。
自從周嘉行公開請婚,勢力較的藩鎮暫時不敢攻打長安。不過李元宗肯定不會顧忌這個。
九寧看罷信,扭頭問唐澤:“二哥還沒回來?”
昨周嘉行忽然被幕僚請出去,之後就不見人影。
唐澤搖搖頭,道:“郎主要求調兵……將軍們不同意,吵了一晚上,郎主被皇甫將軍他們堵在書房,朝食都沒吃。”
周嘉行回鄂州以後,先是論功行賞、撫恤犧牲的將士,然後頒布了一條命令,要將一部分在此次出征中表現突出的隊伍調入精兵營。
這其實是一種變相削弱部下實力的做法。
當年一場大『亂』,直接拖垮整個強盛的帝國,這些年地方各自為政、割據一方的藩鎮不過是當年那場大『亂』的延續。節鎮雄踞一方,公然和朝廷對抗,互相吞並,實力此消彼長,連年戰『亂』,皇權低落,盛世一去不複返。
人人都知道部下勢力坐大的危害,但處於群雄並立的時代,沒有人能有效地遏製這種勢頭。
周嘉行剛獲勝就開始針對部下,可能會被人冠以鳥盡弓藏、刻薄寡恩的罵名。
這回像皇甫超這樣對他忠心耿耿的部將都沒法冷靜地接受這道指令,他們認為他這是被以陳茅、白雲居士的學生為首的幕僚給蠱『惑』了,才會下這種命令,強烈要求他懲治陳茅。
但他還是頂著壓力義無反關這麼做了。
九寧雖然不懂軍事,但大概知道未來的走向。她不得不佩服周嘉行的魄力和遠見卓識。
不知道他這是無心為之還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總之他已經在逐步收攬軍權,組建一支完全忠於他的禁衛軍。
是以後來他統一中原後,並沒有出現地方勢力過大朝廷無法管束的情況。
在他的運作之下,地方藩鎮再也無法對朝廷形成任何威脅。
也正因為此……他死後,下沒有再度分裂。誰掌握了禁衛軍,誰就能憑借他打下的基礎建立新的統一的王朝。
九寧出了一會兒神,轉身往周嘉行的書房走去。
周嘉行搬了過來,住的地方和她的院子離得很遠,隔了整整一座湖,中間隻以長長的曲折回廊連接,守衛森嚴。這樣一來,他接見的部下、幕僚和其他官吏即使經常出入別院,好奇她的身份,也沒法行刺探之事。
離得遠,走到他書房後麵的院時,九寧出零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