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3)

月『色』暗沉, 大船在淡淡的薄霧中靜靜破開水浪,沉默航校

船艙內, 一星如豆燭光輕輕搖曳。

潺潺的水聲中,湘竹六曲折疊屏風後飄出清脆的讀書聲:“江南孟春,荇葉大如錢。白雪裝梅樹, 青袍似葑田。”

念完詩, 九寧忽然覺得腹中饑餓。

這草木生發、韶光淑氣的早春時節,新鮮野菜細嫩水潤, 和麵,裹上肉餡炸成酥脆金黃的煎餅,油酥薄脆, 還有淡淡的香甜味……

她越想越覺得餓, 放下書卷,起身下榻,吩咐親兵去找些果腹的吃食來。

命令傳下去, 仆從很快送來一大盤千卷金絲餅。

上船之後沒有靠岸, 前些甚少吃到新鮮菜蔬, 今船經過渡口的時候短暫停泊了一會兒, 飯蔬終於不再是魚湯和蒸餅了。

九寧沒有立刻吃,洗了手, 讓仆從端著托盤, 敲開周嘉行的房門。

『色』還不算晚, 周嘉行通常忙到三更半夜才歇, 這時候還沒睡, 正和部將商議事情。

河東一派風平浪靜。

嶺南傳來消息,一夥流民攻陷當地州府,殺死當地官員,流民首自立為帝,還給自己起了個很威風的名號。那夥流民才不過一萬多人,隻是一群烏合之眾。而且嶺南之地偏遠,除了廣州暫時被控製之外,其他各州分別由不同的勢力盤踞,如同一盤散沙,難成氣候。

真成了氣候,他們也不可能渡過黃河,威脅中原。

因此各大節鎮並未將那夥膽敢自立為帝的流民放在眼裏,完全把他們當笑話看,而且還義正言辭發檄文怒斥。

但是一向最愛出風頭、聽誰想自立為帝立馬發兵攻打的大司空李元宗這回居然憋著沒吭聲。

世人都知道李元宗最喜歡以忠臣自居,一邊惡心其他節鎮,一邊堂而皇之借忠臣的名頭打壓其他勢力,這次有人敢稱帝,李元宗竟然不管,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李元宗的異常讓幕僚們提心吊膽。

其他節鎮卻暗地裏興奮不已。

李元宗的反常不外乎隻有三個可能:一,李元宗年事已高,病重在床,無法理事,而他的兒子們忙於內鬥,所以河東軍將這一次沒有跳出來痛罵那夥不知所謂的流民。二,李元宗這是在韜光隱晦,故意示弱,以降低周嘉行的防備之心,然後趁其不意發動突襲。三,李元宗裝了一輩子的忠臣,終於按捺不住想稱帝了,所以裝聾作啞。

不管是哪一個可能,節鎮們都喜聞樂見,他們樂得看周嘉行和李元宗兩敗俱傷。

周嘉行這邊就沒這麼輕鬆了,他已經分派部將去各地駐防,要他們隨時注意河東軍的動向,一旦戰火燃起,還得防備其他節鎮趁火打劫。

部將們垂手站在書案前,聽周嘉行沉聲吩咐,見他臉上神情淡然,依舊沉著鎮定,焦躁的情緒略微緩解了些。

敲門聲響起,親兵快步走進屋,抱拳,聲道:“貴主來了。”

周嘉行還沒什麼,部將們對視一眼,識趣地告退出去。

九寧站在門邊,一襲織金窄袖錦袍,唇角微翹,朝走出來的部將們微笑致意。

部將們不敢直視她,恭敬行禮,各自散去。

九寧接過仆從手裏的托盤,走進屋,站在書案前。

剛『露』出躊躇表情,周嘉行已經推開堆疊的絹帛,空出一塊地方,讓她放下托盤。

“這個好吃。”

周嘉行看她一眼,平靜中透出幾分淡淡的笑意,嗯一聲,倒了杯茶給她。

兩人對坐著,一邊商量行程中的布置,一邊分食一盤散發著濃烈香氣的煎餅,咬到酥脆的地方,嘎嘣嘎嘣響。

九寧先吃完,洗手,掃一眼書案,發現所有信報都疊起來了。

以前她過來的時候信報、絹帛、輿圖全是攤開的。

她隨手拿起一份戰報,問低頭吃餅的周嘉行,“二哥,我能看嗎?”

周嘉行抬起眼簾,看了看她手裏的戰報,咽下嘴裏的煎餅,點點頭。

九寧隻是確定一下,隨意掃幾眼就放下了,看著被周嘉行掃到一邊去的堆成山包的各地密信,道,“二哥,李司空是不是要攻打徐州?徐州那邊是誰駐守?要不要增派兵力?現在長安那邊不是最緊要的,要不我自己回去,你先去徐州……”

話還沒完,一道涼涼的眸光掃過她。

周嘉行目光明銳,輕柔地、又不容拒絕地拽住她的手,“我答應過你,等你處理好江州的事。現在我們離開江州了,以後你不要離我太遠。”

話外之意,如果他要去徐州,那麼九寧也得跟著。

不跟也得跟。

九寧挑挑眉,道:“好吧,別誤事就校”

停頓一下,聲音刻意拖長。

“不會誤事,對吧?”

周嘉行知道她現在一點都不懼自己,沉默了一會兒,道:“用不著回徐州,李司空不會主動挑起戰事。”

“那就好。”

九寧手腕一翻,反扣住周嘉行的手,拍拍他手背。

“好了,早點歇息。”

她起身出去了。

周嘉行望著她的背影,等她走遠,從堆疊的信報中抽出兩份,放在燭火上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