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捉蟲)(1 / 3)

殘陽如血, 晚風清寒。

朱鵠脊背挺直,控馬慢慢走入山林鄭

鳥雀在樹叢中鳴叫,清冷夜『色』漸漸浮上來。

半個時辰後, 朱鵠在馬背上回頭。

四野寂靜沉默,邊幾點寒星。早就看不到李昭的身影了。

大王讓他們離開, 他要回長安, 代替李曦赴死。大王還這麼年輕, 幼時在宮中戰戰兢兢長大,十多歲就幫著李曦處理政事,批改奏折, 又處心積慮為李曦除去『奸』宦,即使後來被李曦所害, 依然不改初衷,得知李曦逃亡, 毅然北上相救……

如此種種,李曦還是不珍惜大王的犧牲,將一切視作理所當然。

朱鵠眼神冰冷, 扭過頭,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清脆的摩擦聲響驚醒前方的李曦, 他愕然回頭, 瞥見朱鵠殺氣騰騰、血紅的雙眸, 『毛』骨悚然。

“你這閹奴, 竟要殺我!”

喊出這一聲後, 李曦驀地變『色』, “是李昭,是他想殺我,對不對?”

什麼放他離開,都是騙他的!

朱鵠冷笑。

其他親隨見狀,大驚,出聲嗬斥:“朱鵠,你忘了大王的命令嗎?大王囑咐你我保護聖人,快收了匕首!”

朱鵠不為所動,冷冷地道:“我出身卑賤,為大王所救,我的主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大王!”

他一身戾氣,手中匕首在夜『色』中折『射』出一道道寒光。

死亡的氣息越來越近,李曦瑟瑟發抖,大罵:“你們都想殺我!都想殺我!李昭根本沒打算放過我!”

從他當上皇帝開始,每個人都想殺他,根本沒有人真心對他,沒有人!

李曦哆嗦著抓緊韁繩,狠狠踢一下馬腹,慌不擇路地往林中衝去。

“公子!”

親隨們沒料到會出這樣的變故,一時呆住,一半人前去追李曦,另一半人圍在朱鵠麵前,想勸他冷靜下來。

“大王不定還沒走遠呢……”

“就算大王此刻在我麵前,我也要殺了他。”朱鵠冷聲道,“隻有殺了他,大王才能活著。”

聽了這話,親隨們一愣,彼此對視一眼。

對於李昭寧死也要保護李曦這件事,老實,他們都無法理解。

李曦已經不止一次背叛李昭,他甚至常常取笑李昭還把幼時那點可笑幼稚的兄弟情義當回事。而且在離開長安以後,李曦早已經忘卻帝王身份,他多疑古怪,自暴自棄,不顧自己親生母親和胞妹的死活,每用酒『色』麻痹自己,聽到一點動靜就嚇得要抱頭逃竄,脫險後又立刻變一張嘴臉。

別李曦身上沒有君王氣度,他連世家郎君最基本的涵養和自尊都丟掉了。

當初在蜀地被梓州刺史控製時,為了保命,李曦卑躬屈膝,稱梓州刺史為“大將軍”,被梓州刺史當著其他饒麵諷刺調笑,隻作聽不懂的模樣,和其他人一起哈哈大笑。

那時還有幾位忠心的大臣跟在李曦身邊,後來陪他一起去成都府,見他入成都府後第一件事竟然是讓楊昌幫他搜尋美人,徹底心灰意冷。等長公主平定蜀地後,那幾個大臣隨她一起回長安了。

親隨們不想救李曦,但是李昭拚死也要救,他們隻能跟隨。

他們知道,大王要代替李曦赴死。

有什麼辦法能救大王?

沒櫻

除非……李曦死了。

朱鵠握著匕首,一字字道:“李曦不死,大王就不能活。”

他心翼翼地藏起自己對李曦的鄙夷,讓李昭以為他會和在宮中時那樣忠心於李曦,他一直等待著這一刻。

就算不能親手殺了李曦,他也要把李曦『逼』上絕路!

親隨們沉默了很久,紛紛拔出佩刀,麵對著朱鵠,“朱鵠,大王命我們保護公子,我們不能違逆大王!”

朱鵠望著李曦逃走的方向,目光堅定。

“沒人能攔得住我……除非你們殺了我。”

他曾被李曦蒙騙,南下江州綁走九寧。他對不起李昭,亦對不起九寧。

這兩個人都原諒他了。

但他沒法原諒自己。

他要殺了李曦。

大王如果知道,一定會對他失望透頂吧?

朱鵠淡淡一笑。他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即使粉身碎骨,即使被大王憎恨,他也要殺了李曦,他不會後悔——隻要大王能活著。

親隨們交換了一個猶豫的眼神。

不等他們商量出什麼來,朱鵠一聲輕斥,催馬朝著李曦逃走的方向追去。

親隨們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隻能拍馬追上。

馬蹄聲驚起林中鳥雀,拍翅聲此起彼伏。

遠處山頭上,幾名穿黑衣的兵士騎著黑馬,走到大道上。

為首的兵士看了看上的星星,道:“他們往東邊去了。懷朗猜得不錯,朱鵠果然早就有殺李曦之心。”

李曦破罐子破摔,身邊早就沒有幾個忠心的隨從跟隨,李昭的人早就對他不滿,失去保護的他,活不了多久。

為首的兵士回頭吩咐其他人,“你們五個跟上去,不要靠得太近,也不能跟丟了,切記,不到不得已,你們不要親自動手。其他人追上懷朗,告訴他,李曦受驚之後,果然往東跑了。”

其他兵士應喏,調轉方向,追上懷朗,告知他朱鵠把李曦嚇往河東去了。

懷朗安頓好李昭,連夜寫了一封密信,連同李昭寫下的那篇檄文和那幾個螺鈿匣子,派人一並送去周嘉行案頭。

三後,周嘉行看到那篇李昭親筆所寫的檄文。

他隻淡淡掃一眼匣子裏的東西,沉『吟』了片刻,隨手蓋上匣子,命人送去九寧那兒,“請長公主過目。”

隨從應喏。

等匣子送到九寧跟前時,她正和雪庭商量事情,幾隻匣子都是合著的,唯有詔書攤開著,她認得李昭的筆跡,看到詔書,有些詫異,拿起細看。

“雍王人在哪兒?”

隨從躬身答:“雍王在回京途中,懷朗和多弟將護送雍王回京。”

九寧想了想,收起詔書,和雪庭辭別,過來找周嘉校

“二哥。”她走進大帳,“留下李昭,你是不是很為難?”

周嘉行坐在書案前寫著什麼,聽到她話,手裏的動作停了停,搖搖頭,繼續書寫。

九寧走到他身後,掃一眼他寫的東西,微微蹙眉,“要削減寺廟數量?”

周嘉行嗯了一聲。

『亂』世之中,眾生皆苦,老百姓隻能從宗教中尋求寄停佛教興盛,單單是淮南一片,寺廟就有幾千座。平均算下來,每個州就有三百多寺廟。寺廟不必交稅,還占據大量耕地,藏匿人口,占有勞力,大量占用銅器鑄造佛像。官府缺錢,必須控製寺廟規模,不能縱容寺廟繼續圈占耕地。

但是削減寺廟、改革度牒製度肯定會招來罵名。

這是一件不討好的事。

九寧記得周嘉行目前並不缺錢,他控製商路,每光是收“過路錢”就夠他招兵買馬的了。

她挨著周嘉行坐下,看他寫改革度牒的內容,“怎麼想到要寫這個?”

周嘉行低頭書寫,緩緩道:“各州查清田畝,均定田租,發現寺廟占去的耕地數量很大,世家圈占的耕地已經被勒令歸還,寺廟的還沒收回,現在不遏製他們的規模,以後更難清理。”

老百姓要吃飽肚子,那就得要地,要有人耕種,而朝廷需要稅收。寺廟私自圈占耕地,占有大量勞動力,但不交稅,損傷了官府和民眾利益,必須加以控製。

這事朝裏的大臣隱晦地提起過,但沒人敢公開談論此事,因為大部分都信佛,不想攬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而且他們擔心此舉是對神佛的不敬,怕遭到報複。

九寧靠著周嘉行的胳膊看絹帛上的內容,看了一會兒,嘴角輕翹,指著其中幾句問:“怎麼連這個也禁?”

周嘉行寫的是一份初稿,列出由寺廟私自發放度牒的危害,然後一一寫下解決之法。

比如對於寺廟私自容留生人入寺修孝強占勞動力一事,他認為應該禁止,以後寺廟發放度牒,必須經過官府承認。也就是,誰想要出家,必須從官府那裏拿到證明文書,否則就是“野和殺,官府不承認,寺廟也不許收留。每月派人去寺廟檢查,抓到一個,強迫還俗,或是罰錢。

這些也就罷了,以前也有人做過,周嘉行還寫了一條:不許僧人在市井間表演。

確實有很多假和尚假托佛法在市井間招搖撞騙,不過官府一般不會管。

周嘉行繼續按著思路書寫,回答:“我以前見過僧人哄騙無知百姓,用火燒身、從油鍋中取錢、斬掉手足之類的,都是障眼法,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會上當。”

即使官府的人一遍又一遍向民眾解釋這些隻是戲法,但老百姓卻對那些假僧人深信不疑,被騙者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