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辛苦了好幾天的其他人,她看起來倒是顯得更加悠然自若一些。
院子裏靜悄悄地隻有一個人,她一手捏著帽子一手提著自己的手拿包走進了屋裏。這屋子看上去隻是個普通的民居,並沒有什麼出奇引人注意的地方。也正是因此,即便已經有人來搜查了兩次卻依然沒有在這裏發現絲毫的蛛絲馬跡。畢竟誰會覺得一個空置的普通民居裏麵會有什麼古怪呢。
若是如此,隻怕把整個京城的警察都派出去搜查也忙不過來。
餘心攸走進房間深處,熟門熟路地啟動了一個機關,房間的角落露出了一個地洞,連著石階一直延伸向地底深處。
餘心攸點燃了一支蠟燭,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沿著台階一路向下走去,這是一個麵積不小的地下室。
餘心攸推開地下室的門走了進去,裏麵同樣亮著燈,隻是兩支蠟燭的光對於這個寬敞的地下室來說還是顯得太過昏暗了一些。
地下室的一角,聽到門口的動靜立刻有人驚醒起身,“誰?!”
餘心攸微微抿唇一笑,道:“老師,是我。”
她捧著燭火走近,角落裏有兩個人。男人身上有好幾處傷痕,顯得十分虛弱。女人倒是完好無缺,卻臉色蒼白滿臉淚水,宛如一隻驚弓之鳥。
兩人都被人用鐵鏈子鎖在了牆角裏,他們能活動的地方隻有這牆角小小的一塊地方。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此時正在被全城通緝的張佐和被餘心攸帶走的邢薇。
邢薇有些吃驚地望著餘心攸,“心攸,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餘心攸微笑道,“我將邢夫人從牢房中帶出來,你卻無情無義地丟下我跑掉了,讓我好找啊。夫人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我嗎?為什麼要丟下我跑呢?”
邢薇有些慌亂,“心攸,我……”她隱約覺得眼前的餘心攸有些古怪。
張佐打斷了邢薇的話,沉聲道,“心攸,你怎麼會在這裏?”
餘心攸小心翼翼地將蠟燭在一邊的燭台上放好,淺笑道,“我是跟著邢夫人一起來的,我倒是記得老師曾經說過在京城有幾個隱藏的庇護所,但具體是哪幾個卻不太清楚。而且我也不確定老師會去哪一個,不過幸好邢夫人是知道的。”
張佐手上的鐵鏈子晃了幾下發出叮咚的撞擊聲,“昨晚是你!!”
昨晚他帶著人剛進入這個院子就被人襲擊暈了過去,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人都不見了,隻有邢薇和他一起被鎖在了地下室。
這個地下室不單是用來藏人的,這座民居在城區邊緣,有一條地道可以直通城外。這樣的地方他在京城一共準備了五個,以防萬一。隻是沒想到,原來不是以防萬一而是自投羅網。
“心攸,你放開我們,有什麼話我們離開這裏再說。”張佐沉聲道。
邢薇一怔,滿臉驚恐地望著餘心攸,“你…你是故意的?!”
餘心攸笑道,“我跟夫人說了,帶你來找老師啊。您現在不是找到了麼?夫人為什麼還要責怪我呢?”
邢薇雙眸含淚,楚楚可憐地望著餘心攸,“心攸,我知道你恨我,但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還不能彌補我當初的過錯嗎?”
餘心攸居高臨下地看著滿臉淚痕的邢薇,輕聲歎息道,“你不是一直說是誤會嗎?怎麼又成了過錯了?難怪能跟在老師身邊這麼多年呢,原來她真的是您身邊最蠢的女人。”
張佐輕咳了幾聲,盯著餘心攸沉聲道,“看來是我低估了你,不愧是餘成宜的女兒,你這些年在我麵前都在裝模作樣?”
餘心攸找了個安靜一點的地方坐了下來,抿唇笑道,“我有什麼辦法嗯?我若是不跟你虛與委蛇,說不定早就被你們弄死了吧?不過…其實老師也不是沒有真正說服我的機會。”
“哦?”張佐冷眼看著她道。
餘心攸道,“如果當年我說要為母親報仇,你就殺了邢薇,我說不定真的會被你騙到。但是你偏要跟我說什麼都是我爸爸的錯,還要給我灌輸什麼理想,什麼宏圖大業。小孩子誰耐煩聽你這個?要不是我從小就身體不好,耐心好,早就打瞌睡了。”
“所以,這些年你一直都在耍我?”張佐冷聲道。
餘心攸點頭,笑容甜美乖巧一如從前每次在張佐麵前的模樣,“是啊,我如果不是個乖學生,老師怎麼會聽我的建議呢?老師,你覺得我學的好不好?”
張佐氣得手都在發抖,好不好?確實是學得很好,太好了!
這些年雖然因為餘成宜的原因他有些防著餘心攸,但不得不說他對餘心攸還是有些特別的。餘心攸從小母親早逝,父親忙碌根本沒工夫照顧她。身體不好,沒有朋友和玩伴。最重要的是,餘心攸足夠聰明,無論教她什麼她都能夠很快的融會貫通。
有時候張佐甚至會有些遺憾,餘心攸竟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否則哪怕是個姑娘也是好的。
有時候他又忍不住在心中幻想,有朝一日他將餘心攸教導成另一個自己,等餘成宜發現真相的時候的表情肯定會比他當年死了老婆還要有趣。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哪怕他暗中防著餘心攸很少跟她見麵,不讓她接觸那些事情,自己還是被她給算計了。
餘心攸騙他的時候才多大?十一歲?十二歲?!
“好!很好!”張佐咬牙道,“餘成宜生了個好女兒!”
“我爸爸很快就會成為內閣首相了。”餘心攸輕聲道,“老師,這還要謝謝你呢。”
張佐冷聲道,“我不相信單憑你自己就能將我的人拿下,是誰幫了你?餘成宜還是傅家?”
餘心攸點頭道,“單憑我自己確實做不到,老師要不要猜猜看?”
張佐眼神陰冷地盯著她,他自己占了上方的時候也喜歡用這樣貓逗老鼠一樣的方式跟人兜圈子,但當他自己到了這樣的處境時才知道,那感覺實在不怎麼愉快。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餘心攸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笑道,“他來了。”
有人從外麵推開了門,一個身形修長的俊雅青年走了進來。
“張靜之!”張佐盯著來人咬牙道。
張靜之穿著一身淺色西裝,看上去依然優雅而矜貴。
站在有些矮的地下室裏,仿佛他才是整個房間裏唯一的光明。
張靜之微微點頭道,“二叔,幾天不見可還安好?”
張佐冷笑一聲,嘲諷地抬起自己的手道,“你看不出來嗎?”
張靜之推了推眼鏡,很是愧疚的模樣道,“實在抱歉二叔,雖然…父親想要保你,但有人想要你死。我不能讓你害了父親,所以…隻好請你去死了。”
張佐突然笑出聲來,“請我去死?!好!你可真不愧是張弼的兒子,跟你爹一樣虛偽!”
張靜之並不反駁他的話,神色平靜地道,“雖然父親向祖父許諾過要照顧你一輩子,但這畢竟是父親的許諾,想必祖父也不會要求靜之照顧二叔的。既然二叔覺得我虛偽,那我現在就跟二叔說幾句心裏話。”
張佐道:“你想說什麼?”
張靜之道,“我實在很不喜歡二叔你,還有我那幾個堂兄弟姐妹。他們自己不學無術,卻總是習慣闖禍讓我去收拾,還總是欺負徽之,我早就厭倦了這一點。父親總是護著你們,我也很煩。現在你們總算還有一點用處了,也不枉費我這些年來的辛苦。張家即將沒落,我會替他們找個好去處,二叔不用擔心。”
張佐輕笑一聲,“他們怎麼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以為我在乎?”
張靜之點頭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所以我說的也不是住在張家的那幾個,我說的是你藏在燕城的那幾個。”
張佐臉上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起來,張靜之平靜地道,“雖然二叔沒有拿張家的一分錢養他們,但早些年你每年都會私下去燕城住一段時間,這件事二叔不會以為沒有人知道吧?”
“張靜之,你想做什麼?”張佐盯著張靜之冷聲道。
張靜之道,“二叔總是信不過父親,總是覺得父親和祖父會將一切好東西都留給自己和我。總是覺得父親會教壞你的兒子,但是您自己教的也並沒有多成功啊。由此可見,並不是教育問題,是二叔你自己的問題吧?二叔這些年做的事情,獲得的錢財利益,張家一分都沒有拿過,但是他們卻享受了不少。所以,現在到了該他們付出的時候了,有什麼不對?”
張佐咬牙道,“張靜之,你敢!”
張靜之淡笑道,“對了,我忘了。現在留在張家的那幾個根本就不是張家的孩子,長成什麼樣子也怪不得二叔。燕城藏著的那幾個,是你在這世上僅剩的血脈了吧?你和邢夫人的子孫。邢夫人,不知張某說得對不對?真看不出來邢夫人已經是做祖母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