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嘯一聲長過一聲,一聲近過一聲,對她來,這比那些殺手手裏的刀,還要嚇人。
昔日噩夢控製不住地在她眼前重演:十二歲的上元節,張燈結彩的丁家村,那群圍著她嘲笑她生來沒爹的頑童……
重活幾輩子她都忘不了,那碗被她打翻在地的五色元宵,娘失望煩躁的眼神,還有在她奪門而出時被撞倒的葡萄藤架……
那是她生生世世的夢魘。
倘若那,她沒有質問娘為何她沒有父親,倘若那,她沒有口無遮攔,懷疑娘的貞潔,倘若那,在娘打了她一耳光之後,她沒有賭氣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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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不……”
她想不到,那個在權州角落裏的、遠離華都的丁家村,上下還不足兩百口的荒村。
在本該闔家團圓的上元夜,等來的卻是一場滅頂之災。
人們淒慘的呼救聲隔世傳來,在十二歲和十五歲的冷溪耳邊悲痛欲絕地回響。
她的腦海裏一片混亂,已分不清如刺耳的狼嘯,到底來自現實,還是來自那些痛苦的記憶。
“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不敢了……不敢了……”
窒息感油然而生,像是有誰掐住了她的咽喉。
她痛苦地抱著頭亂捶亂打,想要逼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憶。
可她沒辦法忘,真的沒辦法,當她後知後覺地跑回村莊,所見所聞,竟是滿目滿腔的血腥,那些不知從哪個山頭跑下來的餓狼,就趴在她熟悉的村民身上,貪婪地大吃大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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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不忘…木不忘…你到底去哪了…木不忘……”
她快瘋了,她已經被那些不堪回憶的回憶折磨得沒了力氣,她迫切地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避難所,同時也不敢卸下對周遭環境的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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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她猛地回身過去,沒等木不忘反應,她的刀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他手中火把的光下,她臉上淚痕交錯,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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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頭魚,你在哭哦?”木不忘像是沒注意到自己脖子邊的刀鋒,俯身去看她。
冷溪快速抹了把臉:“老子沒哭!”
他臉色凝重地抬起手,扒開她的眼皮,嘴一嘟,一口氣涼颼颼地吹進去。
“木不忘,你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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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不到,木不忘頂著滿頭大包找來足夠的柴火,在他尋到的空地燃起一圈篝火。
溫暖的火光將冷溪包圍,火星輕爆的聲響漸漸撫平了她心中的不安和驚慌。
但隻要一看到木不忘的臉,她還是氣哼哼的:“今夜之事,你要敢出去半個字,我踏平你的南巷。”
“何事,堂堂北街扛把子居然被狼嚎嚇得哭鼻子?”木不忘不以為意。
“誰讓你故意躲遠了還學狼叫的?”冷溪一眼瞪過去。
他嘟囔著:“那我又怎曉得你會怕成這個樣子。”
她被氣得狠了:“你見過狼吃人麼,見過十多條狼一夜之間就能把整個村子的人啃得隻剩骨頭麼?”
這回木不忘沒話了,冷溪再不搭理他,扭頭背對著他躺下,蓋著衣服闔眼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