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溪一愣,她本來就沒讀過幾本書,話做事偶爾會有些魯直,甚至可能還會有點難聽。
可她已經這樣直來直往了二十年,還從未有人這麼她。
“我話就這樣怎麼了?”她第一時間的想法自然冒火,可看著宋念那靜若止水的神情,就像是拳頭砸進了棉花裏,“罷了,我人在江湖,話做事不太懂你們那些之乎者也的破規矩,如若冒犯……閣下包涵包涵。”
宋念沒放心上地擺了擺手:“姑娘為何而來,其實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冷溪驚詫不已,“既然你都知道,那為何還要和我囉嗦這麼多。”
“我以為姑娘會明白,但看來是我想多了。”宋念道,“希望姑娘明白,躲,並不是一時之計。姑娘若想在宮中安安全全地待下去,玉昭公主和文淵閣都不是你最牢靠的保護傘。”
“那怎麼辦,還能直接去找官家麼?他跟冷成德,啊,就是我爹,你應該知道。那關係好得跟親兄弟似的,他不把我送回去才怪呢。”冷溪道。
“姑娘不試,怎可一錘定音?”宋念篤然一笑,朝她伸了伸手,她不解,他便隻能自己從她手裏拿走一個烤地瓜,“東西我收下了,就當是此番姑娘的謝禮了。”
“你這是……在下逐客令啦?”
“姑娘之惑已然得解,留在文淵閣也是徒勞。而且還有半個時辰,官家可便要就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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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乾清宮門下鑰還剩半刻鍾不到,冷溪在門前跪了有一會兒了。她耐著性子,咬緊了牙不吭聲,隻求能在宮門下鑰之前見上官家一麵。
來這兒的一路上,冷溪都在想著前世種種。那時冷家出事,她被老張頭親自領著人秘密強押入宮,一進去就直接去到了乾清宮,見到了官家。
那也是她上輩子短暫的二十年裏,唯一一次踏足這座平民百姓眼裏的福樂窩。
誰能沒想到,就這一次,她就再沒出去了。
猶記得那夜亦是官家初次見她,那時的她又壯又糙,一身戾氣可把文質彬彬的老家夥嚇了一跳。
就連禦前伺候的司禮監掌印王長義在側,也是滿臉的匪夷所思,甚至是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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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他當夜還是立馬就許了她太子妃位。
她之所以能記得這樣清楚,不為別的,隻為他曾過,那是他和冷成德多年前就立下的誓約:不問冷家前程如何,冷氏嫡女必為大乾皇後。
所以冷溪想著,倘若上輩子官家沒騙她,有這樣一份誓約早早擺在那裏,即便他沒有兒子,即便冷成德不敢再提,即便他還自己為女兒張羅別的婚事。
隻要官家心中認這誓約,認冷溪這個兒媳婦,就一定會出麵將她保下。
可這也是冷溪心中最沒把握之所在,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在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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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再沒多久,圓腰短腿的王長義就抱著拂塵,滿臉堆笑地走出來扶起她:“官家這會兒才看完折子,聽冷家姑娘在外求見,連忙便叫雜家出來看看了,姑娘就隨雜家進去吧。”
進的自然不是乾清宮的正殿,而是西邊的暖閣裏,官家就盤腿坐在窗邊兀自揉著眉心,身上的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果然是一副剛剛忙完的樣子。
聽見太監打起簾子的聲音,一抬眼,就看到了冷溪在自己身前行民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