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等了有一段時間了,不光是肩膀,就連眉睫和臉頰的疤痕都沾上了薄薄的一層白霜。
冷溪瞧他蓑衣裏那件皂色的薄襖洗得泛黃,但卻是他全身上下最幹淨的地方,忽然動了惻隱之心:“上次給你的五十兩還真拿去辦學堂啦?以你的品行,不該昧下一半自己留著麼?”
木不忘一敲她的腦袋:“我的大姐,您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真以為一間學堂五十兩真就能規整出來呢?”
“切,誰我沒當過家,時候我娘買麵買米都要帶著我去幫她對賬呢。”冷溪不服氣地頂回去。
“掰指頭的那種?”誰想他一語中的。
她自是惱羞成怒,氣鼓鼓地踹了他一腳:“就你話多。”
“行了,你從公主殿裏出來那會兒估計就有人去你爹跟前報了,趕緊走吧。”木不忘難得正色,指了指不遠處的兩匹紅棗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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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馬之後,一頂帷帽當頭扣過來,寬大的帽簷一下子就擋住了冷溪的半張臉。
側眸時,見他木不忘也正戴著頂一模一樣的,心底不得不承認這廝做事之周密。
馬蹄踩落晨間稀薄的寒氣,以華都街道上平整的青石板路為鼓麵,敲打出一曲鏗然有力的重唱,叫醒了整座還未從夢中醒來的華都城。
鷹犬們循聲而來,在他們的獵場裏肆意追逐著這兩隻膽大包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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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溪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不管是上輩子還是不久前,自己都同身畔的這人勢如水火,針鋒相對,眼下卻成了一條褲子裏的人,甚至連句冰釋前嫌的話也不的。
就這麼理所當然地並了肩,齊了心。
像是相識許久,前世便已謀麵。
嗬,可不就是上輩子便相識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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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分神這一瞬,一根細如銀針的弩箭擦著她的耳邊飛過,削了她鬢邊幾絲碎發,登時將她的思緒拽了回來。這弩箭他認得,是錦衣衛種一種特製的弓弩,箭頭打磨得雖細卻鈍,卻淬了麻沸散一類的迷藥,一般用作活捉人犯使用,隻要不打中要害,是不會致死的。
偏這東西細得討人嫌,單憑眼睛,很難看清它來自何方,大多時候都要靠武者本身敏銳的聽覺感知,方能做出閃避。
街上正是早市開張的時辰,行人熙熙攘攘,卻也嘈雜,那起子追來的家夥抱著此弩飛簷走壁,行蹤不定,逼得冷溪和木不忘必須得全神貫注,不散稍有分心,極有可能就著晾。
城門在即,與木不忘謀劃好的分毫不差,隻聽緊追其後的錦衣衛在高聲大喊:“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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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湊上來的守城護衛手中尚抱著長矛長槍,又重又笨,木不忘在前開路,忽的直背,揚手甩開手裏的馬鞭,用柔韌的鞭身將刺過來的矛頭槍尖一卷,借著馬兒飛馳之勁力,一下子就把兵器從他們手中扯飛了出去。
弓弩鋒芒登時全對準過去,他恍若不察,猛地一抽馬臀,疼得人家一聲長嘶便發了狂般地朝著城門口衝撞了過去。
原要進城來的百姓嚇得滿地亂跑,他卻紋絲不亂地飛身跳離馬背,在空中一個輕旋向後,已然瀟灑地落在了冷溪所襯馬匹背上。
與她一起趁著勢,縱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