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疑惑道:“不知道你哪來的誤會?認為我對你有私人的好惡?”他神色真摯,顯得對方好像在題大做。
蓬圖瓦茲手撫胸口,眉頭皺起,踟躕道:“閣下又何必作假?當年第一次見麵沒多久不就是你口出惡言讓我‘滾開’的。”
聽到“滾開”兩字,林德猛地回憶了一件往事,畢竟他從到大發言多謹慎,更何況對貴族身份的人重話,次數實在寥寥,因此他想起來了一件造成重大影響的事。
事是因為那件事穿平平無奇,既沒有人死,也沒有什麼背後的陰謀詭計,最嚴重的無非自己的那句“滾開”。
重大,則是因為……他從來沒有那麼清晰的意識到,穿越的代價。
當時林德的體質有四、五點左右,比常人要虛弱很多,但至少已經擺脫了隨時不心就會掛掉的風險,更類似有嚴重慢性病的狀態,艾爾莎夫人見他穩步有所好轉,就開始替他考慮更遙遠的未來,因此特意邀請了周圍的貴族介紹他出道……社交界的出道。
瑞文繼承人其實也是當時認識的林德,隻不過和他們不同,他們早就知道林德這位病秧子的存在,且其他人本就互相認識,隻記一個林德當然記得住,而林德相反,一露麵就短短幾見到好幾十號人,後來又沒來往,因此記憶十分淡薄。
有點像進入一個班級沒待兩就轉學了,突然有個兩同學過了好幾年上來咱倆認識好久,你從那會就不喜歡我……林德滿頭問號,隻想問哪來的阿貓阿狗。
當年宴會連開好幾,也坐實了林德是艾爾莎夫人的心頭肉,期間有許多活動,其中有一場奴隸角鬥大賽,那是林德第一次見死人,不是已經死去的人,而是上一秒還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勝者用刀抵住敗者的脖子,讓觀眾選擇敗者的生死,觀眾用手勢來代表自己的意見,勝者隨著大多數觀眾的意見,斬首了敗者。
那一刻,林德手腳發涼,本就虛弱的身體使勁咳了起來,因為他看到敗者臨死前明亮的眼睛,留著眼淚,嘴唇顫抖,滿身傷痕,哀嚎訴著求生的意誌,那是個壯年男子,如果換成現代,他可能是誰的丈夫、誰的父親、誰的兒子,他可能是個日漸禿頭的社畜,是個永遠不會站在這麼多人麵前但擁有尋常快樂的普通人,像其他所有人一樣。但現在,他的未來在多數人的暴政下,輕易的消失了,沒有原因的,不是因為他作惡,不是因為他傷害了誰,而僅僅是因為身份的原罪,因為他麵對死亡不夠英勇,居然打不贏別人,居然還敢求饒,他生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事,是好是壞,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不夠英勇的不想死,因此死後也毫無榮譽,屍體被野獸當著眾人麵分食,用來灌溉觀眾的殘虐心理,教訓那些不夠英勇的奴隸角鬥士,讓他們吸取教訓,好好做一個表現良好的取樂工具,隻要殺了別人,自己就不會死,不要去思考,克製人求生的本能,不要去想,自己的生死到底有什麼意義。
林德想走了,他可以接受殺人或被殺,但他從來不希望生命的消逝是場娛樂。
然後他就被人攔住了,當時話的人長什麼模樣他已經記不清了,因為他的腦海中全是那雙狼狽流淚求生的眼神,現在和眼前的人映照,漸漸重合起來,原來當時攔住他的人就是蓬圖瓦茲。
“你身體不舒服了嗎?還是讓我照顧你吧。”
林德當時沉悶搖頭拒絕,對方一再纏著他,嘴裏口口聲聲彰顯著好意,表示著自己的善良,卻沒有真的讓他走,反而忙著謙虛其他人誇讚“細心體貼”,讓林德更加不愉快,因為他這才聽到了盛大的歡呼,看到奴隸角鬥士的屍體被野狗分食,在歡喜地的氣氛中,成為那個格格不入的外人。